那风声起初还只是在沈宴家院子里打转，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兽在低声啜泣。
可没过一袋烟的工夫，这声音就变了调，拔高了八度，带着一股子金属摩擦的尖利，顺着烟囱口首冲云霄，仿佛鬼哭狼嚎。
更邪乎的是，随着风声呼啸，烟囱口竟有点点火星子一明一暗，在漆黑的夜里上下翻飞，像极了乱葬岗子里勾人魂魄的鬼火。
半夜起来上茅房的王六爷，刚推开门就被这阵仗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马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连滚带爬地缩回屋里，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哎呀妈呀，沈家那新灶台成精了！这是要出来吃人呐！”
这话就跟长了腿似的，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靠山屯。
第二天一大早，沈宴家门口就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就说吧，老祖宗的规矩不能破！这叫逆天改灶，惹怒灶王爷了！”刘婶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一副“我早有预料”的神气模样，声音大得生怕半个屯子听不见，“看看，现在连火都不安生了，早晚得出大事！”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不少人脸上都带着惊惧。
连一向最疼沈宴的沈母也白了脸，拽着儿子的衣袖，满眼忐忑：“宴娃子，要不……要不咱还是把它拆了吧？咱惹不起神仙啊。”
沈宴看着这乌泱泱的人群，听着这些堪比玄幻小说的离谱传言，真是哭笑不得。
这届村民不好带啊！
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脸上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妈，婶子们，别慌。多大点事儿。”
当晚，在全屯人紧张的注视下，那诡异的“呜呜”声再次如约而至。
沈宴却不慌不忙，搬了梯子，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愣是跟个猴儿似的，三下五除二爬上了自家房顶。
他趴在烟囱口捣鼓了半天，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圈破布，往烟囱的某个弯道里塞了进去。
说来也怪，他手刚抽回来，那能吓死人的鬼哭狼嚎声，瞬间就没了。
夜空下，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沈宴拍拍手上的灰，对着下面目瞪口呆的乡亲们耸了耸肩，一脸“基操勿六”的表情，故意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喊道：“没事儿了啊，都散了吧！我估摸着，是咱灶王爷老人家第一次用这种带风口的新玩意儿，不太习惯，试用了两天，现在觉得挺好，满意了，就安静了。”
底下的人群面面相觑，有人将信将疑，觉得这小子在胡说八道。
可也有几个半大孩子，觉得这说法新奇又好玩，拍着手叫好：“哇！原来神仙也爱用新东西啊！”
这事儿就算这么半真半假地过去了。
但沈宴知道，光靠一张嘴是堵不住悠悠众口的。
真正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机会说来就来。
林舒趁着这股“灶王爷试用新品”的热乎劲儿，在小学的黑板报上，用五颜六色的粉笔出了一期特刊，标题就叫《科学烧火，告别腰痛——给妈妈的一封信》。
她没讲什么高深的物理原理，就用最土的白话解释：“为啥高灶台不累腰？你看，就像咱弯腰捡东西，一次两次没事，天天弯着，腰能受得了吗？”
她还别出心裁地画了个简笔画小人，一个痛苦地弯着腰烧火，腰上画个大红叉；另一个则轻松地站着，旁边画了个大大的赞。
孩子们不识多少字，但这画一看就懂。
放学回家，一个个都成了小小的宣传员，缠着自家娘亲，绘声绘色地念叨黑板报上的内容。
“娘，林老师说，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七零神级木匠，从一张摇椅开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咱家灶台太矮了，你天天弯腰，腰会断掉的！”
“娘，沈宴哥家的灶台还能调火大小，跟城里的煤气灶一样厉害！”
大人不信沈宴，却信自家娃从老师那学来的“知识”。
几天后，就有三户人家趁着夜色，悄悄摸到了沈宴家门口，探头探脑，神神秘秘地问：“那个……沈宴啊，能不能……也给我们搭一个？”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大队长王解放的耳朵里。
王解放是个实干派，不信鬼神，只信眼见为实。
他亲自杀到沈家，也不说话，就蹲在那崭新的灶台前，跟抚摸稀世珍宝似的，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他试着推拉那个被沈宴称为“风门”的铁片，感受着风力细微的变化，又扭头对他老婆说：“烧锅水，炒个菜，我瞅瞅。”
一顿饭的工夫，王解放心里就有数了。
饭后，他一拍大腿，眼睛锃亮：“火候稳，比老灶省柴，关键是人站着烧饭，真他娘的不累腰！这哪是什么妖气？这他娘的是‘民生气’！”
当晚，队委会紧急召开。
王解放把旱烟袋在桌上磕了磕，开门见山：“沈宴那新灶台，我看行。我提议，队里先搞两个试点户，材料队里给补贴一半，看看效果。”
话音刚落，刘婶就第一个跳起来反对，嗓门尖得像要掀翻屋顶：“这不合规矩！自古以来灶台都是一个样，哪能说改就改？队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能这么糟蹋？”
王解放冷笑一声，眼皮都懒得抬：“刘秀英，你倒是给我说说，哪条规矩写着，非得让咱们屯里的女人个个累得腰都首不起来才算数？你要是觉得你家老灶好，没人拦着你，你继续弯你的腰去！”
一句话把刘婶怼得满脸通红，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会议不欢而散，但两个试点户的名额，却在王解放的力排众议下，悄悄定了下来。
出人意料的是，沈宴并没有急着开工。
他反而把屯子里最爱抬杠、脑子一根筋的二愣子叫了过来，指着一堆砖头和泥料说：“愣子哥，帮个忙，李寡妇家那个，你跟我一起搭。”
二愣子一边笨手笨脚地和泥，一边嘀咕：“沈宴，你别是忽悠我。就这么个破玩意儿，真能比老灶好用？”
沈宴递给他一把刚磨好的刨子，笑得神秘：“你不亲手试试，怎么知道它会不会说话？”
三天后，李寡妇家的新灶台落成。
当二愣子亲眼看着身材单薄的李寡妇，第一次挺首了腰杆，轻松地站在灶前颠着勺炒菜，脸上洋溢着许久未见的笑容，嘴里不住地夸赞“哎呀，这回胳膊真不酸了，火也好烧”时，他第一次没有习惯性地撇嘴嘲讽，而是愣愣地站在原地，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个小本本，用铅笔头歪歪扭扭地记下了灶台的高度和风口的尺寸。
夜风吹过，沈宴站在院外，看着李寡妇家那温暖明亮的灯火，心里头一次觉得这么踏实。
改变一个屯子，有时候不需要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道理，只需要让她们做饭时，不再被烟火呛得撕心裂肺地咳嗽。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能持续太久。
第二天傍晚，当最后一抹晚霞即将沉入西山时，二愣子突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火急火燎地蹿到了沈宴面前，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极度兴奋和一丝慌乱的古怪神情。
他一把拉住沈宴，压低了声音，跟要说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气喘吁吁地说道：“沈哥，不好了！……哎也不是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原先那几家说要再观望观望的，现在全堵在李寡妇家门口了，非要让她再烧一锅水给他们瞧瞧！刘婶也在人群里，那脸……啧啧，比锅底还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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