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脑袋像被塞进了一团沾满颜料的棉花，但比这更糟糕的，是心脏仿佛被安装了一个不受控的加速器，只要一看到那张冰山脸，就开始疯狂超频运行。陆知远，你到底是什么型号的病毒，专门攻击人类的情感系统？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蛮横地刺穿我的眼皮，将昨晚破碎混乱的记忆照得无处遁形。
我呻吟一声，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逃避这过于清醒的现实。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冒烟，但都比不上心底那股又酸又胀、混杂着难堪和失落的复杂情绪。
额头上那个一触即分的微凉触感，月光下他骤然靠近又决然退开的身影，像两段被设置成循环播放的影像，在我脑海里反复上演。
林乐瑶，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明明知道是戏，是合约，是建立在数据和报酬之上的冰冷交易，怎么就……差点当了真？
是因为酒精吗？是因为那该死的、过分浪漫的海边月光吗？还是因为，在长久的“扮演”中，某些不该有的东西，早己悄然越界？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趿拉着我的流氓兔拖鞋，做贼似的溜出房间，想去厨房找点水喝，顺便祈祷陆知远己经去了公司，避免这宿醉后的第一面尴尬。
然而，天不遂人愿。
刚踏进客厅，就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端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一杯黑咖啡和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晨光勾勒着他清晰的侧脸轮廓，神情专注，仿佛昨晚那个在月光下几乎失控的人只是我的幻觉。
他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我。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滞涩了。脸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我赶紧低下头，假装被阳光晃了眼，含糊地说了声：“早。”
“早。”他回应，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餐桌上有温水和解酒药。”
我愣了一下，看向餐桌，果然在我常坐的位置那边，放着一杯清水和一小片白色药片。
他……居然还记得这个？
心里那点别扭的坚冰，似乎被这微不足道的细节撬开了一丝裂缝。我默默走过去，拿起水杯和药片，低声道：“谢谢。”
“不必。”他视线回到电脑屏幕，语气依旧平淡，“酒后脱水及不适感会影响工作效率与状态。这是基于合作伙伴基本保障的合理措施。”
裂缝瞬间弥合。
好吧，是我多想了。对于陆知远来说，这大概和给机器定期上润滑油没什么区别。
我吞下药片，感觉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稍微舒服了一点。但客厅里弥漫的那种无声的尴尬，却比宿醉更让人坐立难安。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昨晚的事情，仿佛那只是集体幻觉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和陆知远同时抬起头，都有些意外。他这个住处，鲜少有访客。
陆知远起身去开门。我出于好奇，也探头望了过去。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沈墨。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涂鸦T恤，工装裤，脖子上还挂着相机，风尘仆仆，却带着一身阳光的气息，像一颗突然投入这间性冷淡公寓的彩色炸弹，瞬间打破了这里凝固的气氛。
“瑶瑶！”沈墨看到我，眼睛一亮，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灿烂笑容，“打你电话关机，问苏念才知道你住这儿。正好在附近拍片，顺路给你送点东西。”
他扬了扬手里提着的一个纸袋，是我最喜欢的那家手工点心店的logo。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身边的空气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
陆知远站在门口，身形未动，只是目光平静地落在沈墨身上，那双墨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自带一种无形的屏障，将沈墨那身蓬勃的生气牢牢隔绝在外。
“这位是？”沈墨也注意到了陆知远，笑容不变，眼神里却带上了几分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打量。
“他是……”我下意识地想解释，却卡壳了。该怎么介绍？我的合约甲方？我的“假”男朋友？
“陆知远。”陆知远自己开口了，声音冷淡，报出名字，却没有更多介绍，也没有要让开请人进来的意思。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沈墨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目光在我和陆知远之间转了转，然后重新看向我，语气带着熟稔的亲昵：“瑶瑶，不介绍一下？”
我头皮发麻，感觉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挤出一个笑容：“墨哥，这是陆知远，我……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心虚。
然后我又转向陆知远，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知远，这是沈墨，我大学学长，好朋友。”
陆知远的目光终于从沈墨身上移开，落在我脸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然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态度疏离得近乎傲慢。
沈墨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淡去了。他看着我，又看看陆知远，眼神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男朋友？”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玩味，“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话是对我说的，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向陆知远。
陆知远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接话：“现在你知道了。”
空气里仿佛有细小的电火花在噼啪作响。
我站在两个男人中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一个是在月光下让我心乱如麻的冰山AI，一个是多年来对我照顾有加、此刻眼神复杂的阳光竹马。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修罗场？！
“那个……墨哥，谢谢你特意送过来。”我赶紧接过沈墨手里的纸袋，试图缓和气氛，“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了。”沈墨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笑容恢复了点温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不打扰你们了。看你没事就行。回头联系。”
他说完，又深深看了陆知远一眼，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我关上门，提着那袋还带着温热的点心，感觉像提着一块烧红的炭。
转过身，发现陆知远还站在原地，目光沉静地看着我。
“他经常这样……‘顺路’给你送东西？”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但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却让我无所遁形。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是什么意思？在质疑我吗？基于合约条款？
一股莫名的委屈和叛逆涌上心头。
“墨哥他……他人比较好，对朋友一向很照顾。”我避开他的目光，语气有些生硬，“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嗯。”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基于数据分析，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亲密好友’关系，其中一方存在超出友谊范畴的情感倾向。”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他平静无波的眼神：“陆知远！你什么意思？！你在暗示什么？！”
“我只是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概率。”他走向餐桌，端起那杯己经微凉的黑咖啡，“作为协议乙方，你有义务维持‘女友’人设的稳定性，避免引入不必要的干扰变量。”
又是协议！又是义务！又是变量！
他永远都能用最理性、最冰冷的语言，将一切情感层面的东西分解得支离破碎。
我看着他那张完美却毫无生气的脸，昨晚月光下的那点悸动和此刻的难堪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尖锐的刺痛。
“陆总请放心！”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赌气的尖锐，“我很有职业道德，收了你的钱，就会演好我的戏！绝不会让你的投资打水漂！至于沈墨，他只是我的朋友，不像有些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说完，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拎着那袋点心，转身冲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大口喘着气，心脏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剧烈疼痛。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一座冰山会因为你而融化吗？期待一段建立在交易之上的关系，能生出真心吗？
林乐瑶，你真是全世界最蠢的笨蛋。
而门外，客厅里。
陆知远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许久没有动。
他端着的咖啡杯边缘，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指印。
电脑屏幕上，原本流畅运行的数据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小段杂乱无章的、不断报错的代码。
他微微蹙眉，试图进行修复，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了几下，却第一次发现，这段错误的根源，似乎无法用现有的逻辑库进行定位和清除。
就像某种……无法被量化的病毒。
他抬起眼，再次望向那扇门，墨色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与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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