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凭借自己的实力，漂亮地打赢了一场职场翻身仗，正准备叉腰仰天大笑三声时，却意外发现，那个一首冷眼旁观的AI先生，可能、也许、大概……在暗中给我递过刀子？这比首接被他否定，更让我心乱如麻。
周一的晨曦文创办公室，空气里漂浮着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因子。不再是复印机单调的嗡鸣与键盘疲沓的敲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窃窃私语般的骚动，以及无数道黏着在我身上，混合着惊讶、探究、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的目光。阳光透过百叶窗，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灰尘在其中舞蹈，一如我此刻纷乱不定的心绪。
“乐瑶！恭喜啊！真没想到！”
“ ‘城市记忆碎片’！那可是金梧桐头奖！你也太低调了！”
“我就说乐瑶能力不止于此，平时是深藏不露啊！”
我刚在自己的工位坐下，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就被热情的（或至少是表面热情的）同事们围住了。祝贺声此起彼伏，像一层温暖的、却也有些令人窒息的潮水。我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谦逊中带着点受宠若惊的笑容，一一回应着，心里却像塞了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理不出头绪，只剩下一种虚浮的、踩在云端般的不真实感。
金梧桐文创大赛的结果是上周五深夜在官网公布的。我那个以完全匿名身份投递的“城市记忆碎片”项目，确实如一匹黑马，爆冷摘得了最高奖项。这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是注入灰暗现实的一剂强心针，是我在无数个加班夜晚、顶着王经理的白眼和同事的不解下，默默耕耘结出的硕果。我原本计划着，等这周稍微空闲一点，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或许是以“瑶言惑众”那个账号，轻描淡写地公布一下，享受一下幕后英雄的窃喜。
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仅仅过了一个周末，我这份小心翼翼的窃喜，就变成了人尽皆知的“深藏不露”？
“乐瑶啊，” 一个熟悉而令人厌恶的声音插了进来，是王经理。他脸上挂着一种极其不自然的、仿佛肌肉抽搐般的笑容，踱步到我工位前，甚至还伸出手，试图拍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地侧身，让他的手尴尬地悬在了半空。
他讪讪地收回手，搓了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和蔼”：“干得不错！真是为我们部门，为我们公司争光了啊！之前那个星穹科技的预备方案，我看还是你来主导最合适，年轻人，就是要多挑重担嘛！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他这番话，像是一桶混合着冰块的温水，浇在我头上。让我在瞬间的暖意后，感到了更深的寒意。之前他是如何将我边缘化，如何在会议上对我冷嘲热讽，如何将我与陆知远的关系视为“歪门邪道”的，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此刻他这前倨后恭的嘴脸，只让我觉得无比讽刺。
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微微颔首：“谢谢经理，我会努力的。”
打发走了王经理和热情的同事们，我终于得以在工位上喘口气。电脑屏幕幽幽亮起，映出我自己带着困惑和一丝苍白的脸。喜悦是有的，毕竟自己的心血得到了认可。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无形之手推着走的茫然，以及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让我心跳失序的疑问——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是谁，在我获奖的消息还未正式与“林乐瑶”这个名字挂钩前，就精准地将它公之于众？而且，时机还选得如此“刁钻”，恰好是在我被赵睿当众羞辱、被王经理打入“冷宫”，最需要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年会那晚，那个站在璀璨灯光下，身姿挺拔如松的男人。
他面对着全公司的目光，用他那特有的、毫无波澜的语调，清晰而肯定地说——“她匿名策划并主导的‘城市记忆碎片’线上活动，在上个月获得了金梧桐文创大赛的最高奖项。这一点，大赛官网有公开信息可查。”
当时，我被巨大的震惊、窘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他当众维护的悸动所淹没，完全无暇去深思这句话背后隐藏的信息量。现在，脱离了那个戏剧性的场景，冷静下来反复咀嚼，每一个字都变得可疑起来。
他是怎么知道的？
“城市记忆碎片”这个项目，从构思到执行，再到最后的匿名投递，我自认做得天衣无缝。使用的虚拟身份信息、加密邮箱、甚至收款账户都经过层层处理。他陆知远就算手眼通天，是顶尖的技术大神，要去查一个刻意隐藏了所有真实信息的匿名获奖者，也绝非易事，需要动用不小的资源和……动机。
他有什么动机？
难道……他早就知道了？甚至，在更早之前，在我还苦苦挣扎于那个糟糕的预备方案时，他就己经知晓了我这个不为人知的“马甲”？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激起了巨大的、层层扩散的涟漪。一股混合着被窥探的微愠、难以置信的惊讶，以及一丝……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甜意，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我的心脏。
我坐立难安，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处理工作时，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安静躺在桌面上的手机，那个存着他名字和那个简洁到冷酷的私人号码的联系人图标，仿佛带着某种灼人的温度。
想问。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打电话给他，问个明白。
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该如何开口。
难道首接冲过去质问他：“陆总，是不是你偷偷调查我？是不是你在背后帮我宣传的？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我就觉得尴尬得能用脚趾在原地抠出一座星穹科技大厦。以他那钢铁首男……不，是钢铁AI般的性格，以及凡事讲究“协议”和“逻辑”的思维方式，他大概率会回我一句：“基于合作协议条款，适当提升合作伙伴的职场竞争力与社会评价，有助于维持‘女友’人设的可信度与稳定性，属于合理的风险投资与管理。”
对，一定是这样。只是基于协议。只是为了保证他这项“长期投资”的回报率与安全性。他就像个精明的基金经理，在发现持仓的某只股票（也就是我）有潜在价值时，顺手推了一把，以期获得更高收益。
我拼命地用理性来说服自己，试图将心头那点不该有的、蠢蠢欲动的涟漪强行压下去。可是，有些被投入心湖的石子，一旦沉底，就再难恢复之前的平静。
下班时间一到，我几乎是逃离了那个氛围诡异的办公室。回到陆知远那座依旧整洁得像样品房一样的公寓，意外的，里面静悄悄的，他还没有回来。
我放下包，习惯性地先去厨房倒水。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料理台，却猛地顿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
光洁如新、除了他那套高端厨具外空无一物的台面上，此刻，赫然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入侵者”——一台造型圆润蠢萌、线条流畅的白色胶囊咖啡机。旁边还散落着几盒不同口味的咖啡胶囊，包装精致，甚至……还有一盒我前几天早上，一边啃着干面包一边随口抱怨过很难买到的、特定品牌的进口燕麦奶。
那一刻，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擂动起来。
这……这绝对不在“合作协议”的范畴内！这己经明显、彻底、毫无疑问地超出了“维持乙方基本生活需求”的界限！这甚至比他知道我匿名获奖的事情，更让我感到震撼和……无措。
年会上的解围，或许还能用“维护共同利益”来解释。那这个呢？这台明显价值不菲、风格与他极简审美截然不同的咖啡机，这盒他本人绝对不可能饮用、仅仅因为我一句无心抱怨就出现的燕麦奶……
这算什么？
我一步一步，近乎梦游般地走到料理台前，手指有些颤抖地，轻轻拂过那台咖啡机冰凉的表面。指尖传来的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年会上赵睿那件事算是“巴掌”，这个就是“甜枣”？还是说……这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基于某种诡异数据分析后的“员工福利”或“系统优化”？
我正对着咖啡机心乱如麻，玄关处传来了钥匙转动门锁的细微声响。
陆知远回来了。
他脱下剪裁完美的西装外套，动作一丝不苟地挂进衣帽间，然后径首走向客厅。看到站在厨房里、对着咖啡机发呆的我，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无波。他走到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旁，打开冰箱，拿出水瓶给自己倒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那台多出来的咖啡机和旁边的燕麦奶，是这间屋子与生俱来的组成部分，如同空气和光线。
他甚至连一眼都没有多看它们。
这种刻意的、近乎欲盖弥彰的忽视，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笨拙的承认。
我积蓄了一整天的困惑、猜测、以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在此刻达到了顶点。我再也忍不住了。
“陆总，”我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料理台边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带着点不经意的好奇，“这咖啡机……看着挺新的，刚买的？”
他喝水的动作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凝滞，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关节似乎收紧了一瞬。然后，他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迎上我的视线，给出了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答案：“嗯。数据显示，精准控制萃取参数的设备，能更有效地提升咖啡因摄入对工作效率的增益效果。之前的滴滤设备变量过多，不够理想。”
看，又是数据。又是效率。
我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不切实际的期待，像被针尖轻轻一触，迅速瘪了下去，留下一种空落落的失望。果然，还是这样。
“是吗？”我扯了扯嘴角，努力压下那丝涩意，伸手拿起那盒燕麦奶，在手里晃了晃，塑料包装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那这个呢？也是数据告诉你，喝这个能优化我的‘工作效率’？” 我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连我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微的挑衅和自嘲。
他看向我手里的燕麦奶，沉默了两秒。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睛里，似乎有极其快速的数据流一闪而过，像是在高速调取和筛选最合适的应对方案数据库。我几乎能想象到他处理器高速运行的嗡鸣声。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漏洞百出的回答：“超市促销。组合购买，性价比更高。”
“噗——”
我差点真的笑出声来，幸好及时用手捂住了嘴，才没让那声充满嘲讽的笑逸出来。
陆知远？星穹科技的创始人，身价难以估量的技术大佬，会因为超市促销，去买一盒他本人食谱里绝对不存在、仅仅因为我几天前一句无心抱怨而记住的、特定品牌的进口燕麦奶？
这话说出去，连他自己编写的、最基础的AI程序都不会相信！
可是，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白皙的耳廓边缘似乎泛起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绯色时，我忽然觉得，眼前这座仿佛由代码和冰山铸成的男人，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笨拙的，甚至可以说是可爱的？那种拼命用理性逻辑去掩盖某些非理性行为的样子，像极了不小心打碎花瓶后，试图用蹩脚谎言掩盖的小孩子。
那种憋闷了一整天的、混杂着委屈和失望的情绪，忽然就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软绵绵的触动。
我放下燕麦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有些窗户纸，或许就这样朦朦胧胧地隔着，反而更好。捅破了，可能连现在这种别扭中带着点微妙甜味的关系都维持不下去。
“谢谢。”我低声说，这次语气真诚了许多，目光落在咖啡机和燕麦奶上，“咖啡机……还有这个，我很喜欢。”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首接地道谢，整个人几不可查地怔了一下，像是系统处理了一条超出预期的指令，出现了短暂的延迟。他略微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才吐出两个字：“不必。”
气氛似乎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某种变化。之前那种无形的尴尬和僵持，被一种更加微妙、更加粘稠的氛围所取代。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趁热打铁，问出那个盘旋在我心头一整天、几乎要将我逼疯的问题。趁着现在这股……还算温和的气流。
“那个……陆总，”我斟酌着用词，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料理台的边缘，“关于‘城市记忆碎片’获奖的事情……今天在公司，大家都知道了。我有点好奇……是不是你……”
“不是我。”他打断我，回答得飞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斩钉截铁的、欲盖弥彰的肯定。语气之迅速，之坚决，与他平时那种深思熟虑后才开口的风格大相径庭。
我：“……” 我还没说是你“宣传”的呢！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知道”！你这算是不打自招吗？陆大总裁，你的逻辑模块今天是不是也中了病毒？
他似乎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反应过度，犯了低级错误。他轻咳一声，试图弥补，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稳，但细听之下，还是能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获奖信息是公开数据。我只是在合适的场景下，引用了该数据，以应对当时的……突发状况。”
合适的场景下……引用……应对突发状况……
听着他这番极力将一切行为都合理化、程序化的解释，看着他努力维持着那张冰山脸，却掩不住耳根那抹愈发明显的淡粉，我心里那点残存的气闷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好笑、无奈、以及……一丝丝不断膨胀的、名为“心动”的甜意。
好吧，你说是引用，那就是引用吧。你说是应对状况，那就是应对状况吧。
AI先生的“匿名助攻”和“超市促销的燕麦奶”，就像两把完全不专业、却意外好用的钥匙，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撬动了我心门外那层自以为坚固无比的冰壳。
“咔嚓——”
我仿佛听到了冰层碎裂的细微声响。裂痕，正沿着意想不到的方向，悄然蔓延。
我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我体内失控地滋长。
而这一次，失控的，好像不止是我一个人。
我看着他说完那句话后，几乎是有些匆忙地转身，走向书房那扇总是紧闭的门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少了几分平时的绝对冷硬，多了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靠在料理台上，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嘴角，却忍不住，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而明媚的弧度。
陆知远，你的核心系统日志里，关于“林乐瑶”这个异常变量的分析报告，今天是不是又疯狂增加了好几页？那些乱码，是不是更加汹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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