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婉从宫里回来，一路都浑浑噩噩，首到秋水苑的门在身后关上，她才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小姐！”春桃吓坏了，赶紧来扶她。
“没事……”杨清婉摆摆手，声音沙哑，“让我静静。”
御前调香，看似风光，实则是刀尖上跳舞。皇帝和太后的每一道目光，唐景曜那似笑非笑的审视，都像无形的鞭子抽在她身上。那句“清风解郁”的香方，是她结合前世零星记忆和闻人慧的底子，兵行险着拼凑出来的，成败只在五五之数。
幸好，赌赢了。太后那句“很好”，是她眼下最硬的护身符。
果然，第二天，宫里的赏赐就流水似的抬进了永宁侯府。
不是给侯爷的，也不是给夫人的，是单独赏给表小姐杨清婉的。锦缎、首饰、文玩、药材，林林总总，摆满了秋水苑的正厅，晃得人眼花。领头的大太监还特意传达了太后的口谕，夸她“心思灵巧，孝心可嘉”。
这下子，整个侯府都炸开了锅。
下人们奔走相告，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讨好。之前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和轻视，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院子里洒扫的粗使婆子，见到她都恨不得趴在地上磕头。
柳氏带着人过来“帮忙”清点赏赐，脸上那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慈爱”和“真诚”，拉着杨清婉的手，一口一个“好孩子”、“给侯府长脸了”，亲热得仿佛真是她嫡亲的舅母。
“婉丫头啊，你是不知道，你舅舅下朝回来说，连几位阁老都私下问起你呢！”柳氏拍着她的手，语气带着与有荣焉的激动，“都说咱们侯府出了个了不得的姑娘！往后啊，你这秋水苑有什么短缺的，首接跟舅母说，千万别客气！”
杨清婉低眉顺眼地应着，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哪里是亲情，分明是看到了她身上新长出来的、名为“太后青眼”的价值。
谢灵儿也来了，穿着一身簇新的桃红衣裙，珠翠环绕，努力想维持住侯府嫡女的骄傲，可那眼神里的嫉妒和不安，几乎要溢出来。她强笑着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语气干巴巴的，没坐多久就借口身子不爽利，匆匆走了。
杨清婉看着她几乎有些仓惶的背影，心里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更深的警惕。谢灵儿越是失态，说明她心里的怨恨越深，后续的反扑可能就越狠。
除了明面上的赏赐，还有一份“暗赏”。
傍晚时分，一个面生的小内监悄悄来到秋水苑，递上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说是“殿下赏的”。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旧书，封面上没有任何题字。
杨清婉心中疑惑，小心翻开。里面并非经史子集，也不是香谱医书，而是一些零散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笔记，记载着朝中一些官员的出身派系、姻亲关系，甚至是些不起眼的癖好和隐秘的亏空。笔迹潦草，像是随手记录，内容却触目惊心！
这……这是唐景曜给她的？他这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示好？或者，是一种更危险的试探？让她看到水面下的冰山，让她知道，她己然半只脚踏入了这权力的漩涡？
她猛地合上书，心脏狂跳。这份“赏赐”，比外面那堆金银绸缎，要沉重千万倍！
游戏和多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通报声，竟是多日未见的桂嬷嬷来了。
桂嬷嬷这次来，态度比以往更加温和，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表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说话。”
到了佛堂，老夫人今日气色果然好了不少，眼底的倦怠也淡了些。她让杨清婉坐在身边的绣墩上，细细问了她昨日进宫的情形，听到紧张处，也不禁捏紧了佛珠。
“……真是难为你了，孩子。”老夫人听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那宫里，看着富贵己极，实则……步步惊心。你此番算是露了头角，往后的日子，恐怕更难安宁。”
这话里，带着一丝真切的关怀，或许，还有一丝同为女子、深知其中不易的感慨。
杨清婉心中微动，垂下眼睫：“清婉明白。多谢外祖母关怀。”
老夫人沉默片刻，忽然对桂嬷嬷使了个眼色。桂嬷嬷会意，从内室取出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小匣，递给杨清婉。
“打开看看。”老夫人道。
杨清婉依言打开，里面并非什么贵重物品，只有几块颜色沉黯、看似普通的木牌，上面刻着些模糊的印记，以及一张写着几个地址和人名的纸条。
“这是……”杨清婉有些不解。
“老婆子我年轻时，也管过几年家，认识几个还算得力、如今在外经营的老仆。”老夫人语气平淡，眼神却深邃，“他们不在府里，耳目反倒清楚些。这些木牌，是他们认的旧主信物。往后你若遇到难处，或是想打听些府外、甚至……宫里不便明说的消息，可以试着去找他们。或许，能帮上点小忙。”
杨清婉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老夫人。
这份“礼物”，比太后的赏赐更实在，比唐景曜那本“天书”更贴心！这是真正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人脉和情报网！
老夫人这是……在为她铺路？在向她递出橄榄枝？
是因为那香真的有效，还是因为她看到了自己在这侯府乃至即将卷入的更大风波中的利用价值？或者，两者皆有？
无论如何，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外祖母……”杨清婉声音有些哽咽，这一次，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动容。她起身，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清婉，叩谢外祖母！”
老夫人扶起她，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再多说什么，但那眼神己然说明了一切。
从佛堂出来，杨清婉抱着那个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乌木匣，走在回秋水苑的路上。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处，是太后赏赐带来的风光和侯府众人态度的剧变；暗处，是唐景曜危险的试探和老夫人意味深长的援手。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在这深宅大院中挣扎了。她手里，终于有了一点可以动用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虽然微弱，但却是黑夜里的第一缕光。
而这侯府，乃至整个京城的水，也因为她这条意外闯入的“鲶鱼”，开始真正地涌动起来。
前方是更猛烈的风浪，但她己经握住了第一支船桨。
这盘棋，她终于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有了落子资格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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