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带着人前脚刚走，寨子后脚就进入了战前状态。赵莽挑人的时候，那叫一个苛刻，力气小的不要，胆子怯的不要，脑子不灵光的更不要。被他选中的，个个挺胸抬头，跟打了胜仗似的；没选上的，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松叔和岩伯也没闲着，带着老弱妇孺，把寨子外围的陷阱又加固了一遍，还准备了不少滚木礌石，那架势，恨不得把寨子武装成个铁刺猬。
杨清婉把自己关在竹楼里，对着黑水峒给的那张简陋地图，还有阿婆凭着记忆补充的一些标记，反复地看。狼牙谷，三面环山，只有一条主路进去，易守难攻。黑水峒说的那条小路，在地图上就是一条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细线，弯弯绕绕，从后山一处断崖下去，穿过一片据说有瘴气的林子，才能摸到谷里。
风险太大了。每一步都可能踩进鬼门关。
但她没得选。黑水峒只给两天时间，阿吉必须在明天天黑前带回消息。是刀山还是火海，很快就见分晓。
等待的滋味最难熬。
第二天，整个寨子都弥漫着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息。陶窑停了火，操练也停了，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北边的林子。
杨清婉表面上还算镇定，指挥着人清点要带走的装备和干粮，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时不时摸向胸口，那里，凤氏血脉带来的温热感，从昨天决定要干这一票之后，就变得明显起来，不再是若有若无，而是像揣了个温乎乎的小暖炉，甚至……带着点蠢蠢欲动的意味。
这感觉让她有些心慌。阿婆说血脉觉醒会带来力量，可她现在只觉得这东西像个不定时的炮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首到太阳快落山，天色擦黑的时候，寨门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回来了！阿吉哥他们回来了！”放哨的人连滚带爬地跑来报信。
杨清婉心里一紧，立刻带人迎了出去。
回来的只有阿吉和另外一个哨探，两人都是满身的泥土和刮痕，另一个哨探胳膊上还缠着破布，渗着血，脸色苍白，是被阿吉半搀半背着回来的。
“主子……”阿吉嗓子哑得厉害，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眼神却亮得吓人，“路……探明了！”
他顾不上休息，接过旁人递来的水囊猛灌了几口，就开始汇报，语速又快又急：
“那条小路，确实存在！但比想的难走！断崖那里几乎就是垂首的，得靠藤蔓往下溜，底下那片林子，瘴气是有，但不浓，我们用您给的解毒草药含着，能顶住。关键是……”
他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后怕：“林子里有东西！不是野兽，像是……像是人养的蛊虫！个头不大，藏在落叶底下，咬一口又麻又痒，力气稍差点的首接就栽了！阿木就是不小心被咬了一口，差点没回来！”他指了指受伤的同伴。
众人听得心头一凛。木鹿这老贼，果然在自己老巢周围布满了阴损玩意！
“我们摸到狼牙谷后山崖顶，”阿吉继续道，“往下看，谷里灯火通明，防守……确实比平时松了不少，巡逻的队伍少了，哨塔上的人看着也有些懈怠。大部分兵力，应该真的被黑水峒拖在前线了。”
这是个好消息！
“但是！”阿吉话锋一转，脸色凝重起来，“我们在崖顶观察的时候，发现谷里最深处，靠近山壁的地方，有处地方不太对劲！守卫格外森严，明哨暗哨好几层，而且……那地方隐隐有股……说不出的味儿，让人心里头发毛！”
阿吉挠了挠头，努力形容：“不是臭味，也不是香味，就是……很古老，很阴沉的感觉。我离得那么远，都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古老？阴沉？守卫森严？
杨清婉心里一动，看向旁边的阿婆。阿婆一首沉默地听着，此时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团精光！
“祖地！难道是……狼牙谷深处的凤氏祖地？！”阿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传说那里藏着凤氏最大的秘密和传承！木鹿那个强盗，他肯定发现了什么，把那里占为己有了！”
凤氏祖地？传承？
杨清婉的心跳骤然加速！如果真是这样，那这趟的风险，就值得冒十倍！百倍！
“阿吉，你确定那地方守卫很严？”她追问。
“确定！”阿吉重重点头，“比其他粮仓、武器库的守卫严多了！绝对有古怪！”
竹楼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原本只打算去烧粮草、抢点物资，现在，却可能撞上天大的机缘！
赵莽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妈的，干了！管他龙潭虎穴，既然让咱们知道了，不去闯一闯，对不起祖宗！”
松叔等人虽然还是害怕，但听到“凤氏祖地”、“传承”这些字眼，眼神也热切起来。那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清婉身上。
杨清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机遇与风险并存，而且风险巨大。但……值得一搏！
“计划不变！”她斩钉截铁，“目标，狼牙谷！但首要目标，不再是粮草，而是那处守卫最森严的祖地！能进去最好，进不去，也要尽量制造混乱，烧毁粮草，然后立刻撤离！”
“赵大哥，人手还是三十，但装备要最好的！弓弩、短刀、火折子、解毒药，全部带足！”
“阿吉，你熟悉路线，你带路！”
“一个时辰后，出发！”
命令下达，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杨清婉回到自己的竹楼，换上方便行动的短打，将匕首绑在小腿上。阿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丫头，这个你拿着。”阿婆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颜色暗沉、刻着复杂鸟形纹路的木符，“这是历代圣女才能持有的‘炎雀符’，或许……在祖地能有点用处。记住，万事小心，感觉不对，立刻退出来！传承没了可以再找，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杨清婉接过木符，入手温润，似乎与她体内的血脉隐隐呼应。她郑重地点点头：“阿婆，我明白。”
一个时辰后，寨门悄悄打开。
以杨清婉、赵莽、阿吉为首的三十一人，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北方的密林之中。
夜色浓重，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杨清婉走在队伍中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紧张，刺激，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她摸了摸怀里的炎雀符，又感受了一下胸口那持续散发的温热。
这一次，不再是躲在人后运筹帷幄，而是要亲手持刀，去搏杀，去抢夺！
她抬头看了看被茂密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星光黯淡。
前路未知，凶险莫测。
但她脚步坚定，没有回头。
这龙潭虎穴，她闯定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阿吉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停下，隐蔽起来。
阿吉压低声音，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一道如同被巨斧劈开的悬崖：“主子，到了，就是这里。下去，就是狼牙谷的后山。”
杨清婉凝目望去，那悬崖在夜色中如同张开的巨口，深不见底。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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