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闻人慧这根“定海神针”，杨清婉心里踏实多了。那份按了手印的字据，她贴身收着，感觉比揣着银子还实在。
接下来几天，她没再往杏子巷跑，而是带着春桃，几乎把京城西市和南市那些稍有名气的胭脂铺、绣庄转了个遍。
这一转，心又凉了半截。
大的铺子，像“凝香斋”、“丽人坊”那样的，门槛高得很。听说她是来谈什么新香品代卖的，掌柜的连正眼都不给一个，挥挥手就像赶苍蝇。“去去去，我们这儿有固定的供货商，不收来路不明的杂香。”
客气点的，还能让她把香拿出来看看，可一听说这“清慧坊”没听过，制香的老师傅更是名不见经传，那脸上的热情立刻就淡了，把香饼往旁边一放，敷衍地说句“放着吧，有空再看看”，就没下文了。
连着碰了七八次钉子，春桃先泄了气，耷拉着脑袋：“小姐，咱们这香是不是真不行啊？人家都看不上……”
杨清婉也累，脚底板走得生疼，心里更是憋着一股火。但她没像春桃那样挂在脸上。她站在街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那些衣着光鲜的夫人小姐们，说笑着走进那些大门脸的铺子。
“不是我们的香不行，”她轻声说，更像是在告诉自己，“是我们还没找到能看见它好的‘眼睛’。”
她想起前世后来京城里流行过的一些东西，那些夫人小姐们私下里攀比的，除了衣裳首饰，就是这些看似不起眼，却能显出品味不同的“小玩意儿”。她们要的，不光是香，更是一份“与众不同”。
大铺子看不上她们这没名号的，那就找那些……可能需要点“与众不同”来吸引客人的铺子。
她调整了方向，不再往那些最热闹、最大的铺子挤，反而专找那些位置稍偏，但店面干净，客人不算太多却也络绎不绝的中等铺面。
又走了两家，依旧没成。首到她们走进南市尾巴上，一家叫“巧颜阁”的胭脂铺。
这铺子不大，但收拾得利落，货架上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掌柜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穿着藕荷色的襦裙，头上只簪了根素银簪子，正低头拨弄着算盘。见她们进来，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两位姑娘想看点什么？”
这态度，比之前那些敷衍的掌柜让人舒服多了。
杨清婉定了定神，走上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样香品——一块“雪中春信”，一丸“鹅梨帐中香”，还有一个新做的、带着淡淡药草气的安神香囊。
“掌柜的好，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杨清婉开门见山，把香品轻轻放在柜台上，“我们是‘清慧坊’的，有些新调的香品，想看看贵店有没有兴趣放在这里代卖？”
那女掌柜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是来谈这个的。她放下算盘，没立刻拒绝，而是拿起那块“雪中春信”，仔细看了看成色，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她闻得很仔细，不像之前那些掌柜只是敷衍地嗅一下。
“这香味……倒是特别。”她沉吟着，“梅花香里，好像还有点别的？底子挺稳。”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杨清婉心里一动，知道遇上行家了，连忙解释：“掌柜的好眼力，这里面除了梅花，还加了少许陈年沉香定韵，所以香气更绵长，不浮不躁。”
女掌柜又依次闻了另外两样，点了点头，把香品放下，看向杨清婉：“姑娘，不瞒你说，我们店小，来的多是些老主顾。你这香，味道是好的，做工也细致，只是……这名号太新了。放在我这里，怕是不好卖。”
这话说得实在，没首接拒绝，但也点出了难处。
杨清婉知道这是关键时候了。她深吸一口气，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拿了出来：“掌柜的，名号是新的，可手艺是老的。不瞒您说，调制这香的老师傅，是位宫里退下来的老嬷嬷，性子孤僻，不爱张扬，但手艺是顶好的。”
她稍微透露了一点闻人慧的来历，增加可信度，接着又说：“我们也知道名号新，起步难。所以不敢要高价，这香放在您这儿，卖多少价由您定，我们只按底价给您。卖出一块香饼，您至少能赚十文；一丸香，能赚五文。卖不出去的，您随时退给我们，绝不让您压本钱。”
她把自己的利润压得很低，几乎就是赚个辛苦跑腿费，把最大的好处让给了铺子。
女掌柜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柜台上敲着，显然在算计。
杨清婉趁热打铁，拿起那个安神香囊：“像这个香囊，用料普通，但方子好，味道清新安神，您可以当作个搭头，客人买了胭脂水粉，您送一个，或是便宜些搭着卖，也能显得您这儿东西别致，不是？”
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小铺子竞争，有时候靠的就是这些贴心的小玩意儿拉拢客人。
女掌柜看了看那香囊，又看了看杨清婉那张虽然稚嫩却写满认真和诚恳的脸，犹豫了一下，终于松了口：“……那就，先每样放五份试试看？若是半个月都卖不动，我可就退给你们了。”
成了！
杨清婉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多谢掌柜的！您放心，定然不会让您失望！这是底价单子，您收好。”她赶紧把写好的价目单递过去，又仔细说了每种香的用法和好处。
从“巧颜阁”出来，春桃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小姐！咱们成了！真的有铺子肯收咱们的香了！”
杨清婉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虽然利润微薄，但总算是把脚迈进了门槛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巧颜阁”那块不算起眼的招牌，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位姓吴的女掌柜。这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可以继续打交道的人。
“走吧，”她招呼春桃，“回去得赶紧跟闻人嬷嬷说一声，咱们得把第一批货做得更精细些，可不能头一炮就砸了。”
主仆二人脚步轻快地往回走。杨清婉心里盘算着，这第一笔正经买卖算是谈下来了，往后，就得靠香品自己说话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可她觉得，比前几天亮堂多了。这做生意，跟过日子一样，总得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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