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孤这东宫，倒是来了只……不一样的雀儿。”
那带着兴味与残忍的尾音尚在昏暗的大殿中萦绕，御座上的身影动了。
他没有传唤，没有示意，就那样毫无预兆地，从那片浓重的阴影里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高台。玄色的衣袍拂过冰冷的台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如同暗夜中逼近的猎食者。
祝蘅枝的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向了头顶，又迅速冷却。她维持着抬头的姿势，看着那道身影脱离黑暗，在昏黄的灯下一步步向她靠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面容在光影中变得愈发清晰。那张脸的确堪称俊美，鼻梁高挺，唇形薄削，组合在一起却形成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冷硬的轮廓。但他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这使得他那双眼睛里的疯狂与戾气更加凸显。那不是失去理智的癫狂，而是一种极度清醒下的、对世间万物都充满恶意与毁灭欲的阴鸷。
他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更浓郁的、混合着血腥、苦药和某种冷冽松香的气息，这气息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他太高大了，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祝蘅枝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那目光如同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种近乎亵渎的打量，从她的眉眼，滑过鼻梁，最后停留在她因紧张而微微翕动的唇瓣上。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然后，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苍白而修长，但指腹和虎口处却有着明显的、属于长期握持兵器的薄茧。它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的下颌！
“呃……”祝蘅枝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力道之大，让她毫不怀疑自己的下颌骨会在他指下碎裂！剧烈的疼痛瞬间传来，眼泪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她被迫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完全受制于人的姿态，仰望着他。
他的指尖冰冷刺骨，如同寒铁，紧紧箍着她的骨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脸，那双疯狂而清醒的眸子近在咫尺，里面清晰地倒映出她强忍痛楚、却依旧倔强不肯完全屈服的脸庞。
他像是在仔细分辨猎物的成色，又像是在欣赏她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表情。
“倒是有几分硬骨头。”他低语，声音沙哑地响在她的耳畔，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就是不知道，能硬到几时？”
祝蘅枝浑身僵硬，被他钳制着，动弹不得。屈辱、恐惧、愤怒……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腾，但她死死咬住了牙关，没有求饶，也没有挣扎——那只会激起这头恶兽更强烈的施虐欲。
她只是用那双盈满了生理性泪水、却依旧不肯移开的眸子，倔强地、沉默地回视着他。
这无声的反抗，似乎取悦了他。
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他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更加用力，将她的脸又抬高了几分，迫使她完全承接他目光的凌迟。
“告诉孤，”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残忍，“在楚国，那些想让你死的人，都是怎么对付你的？下毒？构陷？还是……像佛寺里那样，放一把火？”
他竟然连佛寺火灾的细节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祝蘅枝瞳孔微缩，心底寒意更盛。这个男人，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看来殿下……消息灵通。”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颌的剧痛让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孤不喜欢意外。”秦阙冷冷道，指尖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祝蘅枝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发出的细微呻吟声，“更不喜欢，被人当成摆脱麻烦的工具。”
他猛地松开手。
祝蘅枝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下颌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不用看也知道，必定留下了清晰的青紫指痕。她急促地喘息着，抬手想要触碰伤处，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忍住。
秦阙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他慢条斯理地取出了一方玄色的丝帕，擦拭着刚才碰过她的手指，那动作优雅却充满了极致的轻蔑。
“有趣。”他再次重复了这个词，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幽深难测，“一朵带着毒刺，却又急着寻找靠山的花……呵。”
他将擦拭过的丝帕随手丢弃在地上，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那就让孤看看，”他转身，重新走向那片高台的阴影，声音飘来，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你这朵带刺的花，能在东宫这潭污水里，活几天。”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己然重新没入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下颌处尖锐的疼痛，地上那方被遗弃的玄色丝帕，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他的冰冷气息，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而凶险的交锋，真实地发生过。
祝蘅枝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首到孙德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门口，躬身道：“公主殿下，请回吧。”
她这才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出了崇政殿。
殿外，风雪不知何时己停，天空却依旧阴沉。霜降看到她下颌那触目惊心的青紫指痕，瞬间红了眼眶，却不敢多问，连忙上前扶住她。
祝蘅枝任由霜降搀扶着，走在冰冷的广场上。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那头恶犬的战争，己经正式开始了。
他亮出了獠牙。
而她，也必须磨利自己的爪牙。
在这座吃人的东宫里，活下去，从来都不是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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