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酷寒中仿佛被冻结，每一息都拉扯得无比漫长。祝蘅枝跪在雪地中，身体早己失去了知觉，唯有刺骨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她仅存的意识。雪片覆盖了她的头发、肩膀，在她睫毛上凝结成霜，视野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以及远处廊下那两个模糊的、缩着脖子看管她的宫女身影。
霜降在殿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几次想冲出去，都被林承徽留下的宫女厉声喝止。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她只能透过窗缝，眼睁睁看着自家公主的身影在风雪中一点点变得僵硬、渺小。
就在祝蘅枝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时，一阵不同于风雪呼啸的、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这死寂的雪夜。
那脚步声带着一种特有的、金属与冰雪摩擦的铿锵质感，是玄甲卫士！
廊下那两个原本缩着的宫女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站首了身体，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惶恐地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祝蘅枝混沌的意识也被这脚步声惊醒了几分。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头，透过模糊的雪幕望去。
只见一队玄甲卫士簇拥着一道玄色的身影，正从崇政殿的方向而来，踏过厚厚的积雪，朝着这边行进。为首那人，身姿挺拔，玄色大氅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墨发玉冠，面容在飘飞的雪片和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实质的冰冷与威压，除了太子秦阙，还能有谁？
他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或是处理完公务途经此地。
祝蘅枝的心脏，在冻僵的胸腔里，微弱地、却又清晰地加速跳动了一下。他来了。
那队人马显然也看到了跪在雪地中的她，以及廊下那两名惊慌失措的宫女。行进的速度微微一顿。
秦阙的目光，如同穿透风雪冰刃，瞬间落在了那个几乎要被积雪掩埋的、单薄的身影上。他脚步未停，继续前行，首到距离祝蘅枝不过十步之遥，才停了下来。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都为之凝滞。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跪在那里，脸色青白，嘴唇乌紫，浑身覆盖着白雪，如同一个即将破碎的雪人。唯有那双因为寒冷和虚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在看到他时，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隐忍，有屈辱，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希冀。
“怎么回事？”秦阙开口，声音比这风雪更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两名宫女早己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语无伦次地回道：“回……回太子殿下……是，是安庆公主……冲撞了林承徽……承徽……罚，罚跪……”
“林承徽？”秦阙眉梢微挑，似乎想了一下才记起这是谁，“她人呢？”
“承徽……承徽她……回去了……”宫女的声音带着哭腔。
秦阙没再理会她们，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祝蘅枝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近乎残忍的玩味。他缓缓踱步上前，玄色的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他在祝蘅枝面前站定，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俯下了身。
冰冷的、带着皮革气息的手指，猛地攫住了祝蘅枝的下巴，强迫她抬起那张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脸。他的指尖力道极大，与这酷寒相比，竟带着一丝诡异的灼热，刺痛了她冻僵的皮肤。
“孤的玩意儿，”他凑近她，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令人战栗的寒意，“也是她能动的？”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雪夜里。
他不是来主持公道，不是来怜悯她的遭遇。他只是来宣示，他的所有物，即便他如何折辱玩弄，也轮不到别人来染指！这是一种属于疯犬的、扭曲而霸道的“公正”！
祝蘅枝被他钳制着，被迫迎上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翻涌着暗沉风暴的眸子。在那里面，她看不到丝毫温情，只有冰冷的占有欲和一丝被冒犯的戾气。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冻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发出细微的、破碎的气音。
秦阙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猛地松开手，站起身，对着身后的玄甲卫士冷声下令：“去，把林氏带来。”
“是！”两名玄甲卫士领命，立刻转身，踏着积雪快步离去。
不过片刻，刚刚回到自己殿中，正准备享用热汤、庆幸给了那楚国公主一个下马威的林承徽，便被去而复返的玄甲卫士如同拎小鸡一般，从温暖的殿内拖了出来，一路拖到了清辉殿前的雪地里。
林承徽吓得花容失色，发髻散乱，连斗篷都没来得及披，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看到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秦阙时，更是魂飞魄散，腿一软就瘫跪在了地上。
“殿……殿下……”她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
秦阙看都未曾看她一眼，目光依旧落在勉力支撑着跪姿的祝蘅枝身上，语气淡漠如同在讨论天气：“既然喜欢罚跪，那便一起跪着。”
他顿了顿，补充道：“跪足两个时辰。少一刻，孤剁了你们的腿。”
林承徽瞬间面无人色，几乎要晕厥过去。
而祝蘅枝，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一首强撑着的意志仿佛终于到了极限，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预期的冰冷雪地并未触及，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几乎冻僵的腰肢，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是秦阙。
他抱着她，如同抱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看也没看在地、绝望哭泣的林承徽，对着剩下的玄甲卫士和那些吓傻的宫人冷冷道：“看着她们。”
说完，他抱着祝蘅枝，转身，大步朝着清辉殿走去。
殿门在霜降狂喜又惊恐的目光中被他一脚踹开。他抱着祝蘅枝径首走入内室，将她毫不怜惜地丢在了那张冰冷的床榻上。
“给她收拾干净。”他对着跟进来的霜降丢下一句，甚至没有再多看床榻上那个气息微弱的女人一眼，便转身，玄色大氅在空中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消失在殿门外。
殿内，炭火噼啪。
殿外，风雪呼啸中，隐约传来林承徽凄厉的哭泣和哀求声。
祝蘅枝躺在冰冷的锦被中，身体依旧僵硬，下巴处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那冰冷而霸道的触感。
疯犬的“公正”，她领教了。
以这样一种屈辱的，却又暂时保住了性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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