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另一个人开始模仿你的姿态，往往意味着你拥有了自己都未察觉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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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连绵的细雨给“逐浪俱乐部”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大部分户外活动暂停，学员们挤在室内休息区聊天、玩手机，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和些许焦躁。
沈晞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教练证考试的理论资料，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程澈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冲浪杂志，心思却明显不在上面，目光时不时从杂志边缘抬起，落在沈晞低垂的睫毛上。
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一个与俱乐部随意氛围格格不入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是个年轻女孩，穿着某奢侈品牌当季的白色套装裙，脚踩一双精致的一字带高跟鞋，手里拎着只价格不菲的手袋。
她妆容完美，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即使在潮湿的天气里也保持着干爽优雅。
她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精准地定格在程澈身上，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甜美笑容。
“阿澈！”
女孩的声音清脆，带着点娇嗔，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她无视周围的目光，径首走到程澈他们的桌前。
程澈从杂志后抬起头，看到来人，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语气平淡：“周雨晴？你怎么来了？”
“我来这边考察一个项目，听说你的俱乐部就在这里，顺便过来看看你呀。”周雨晴很自然地在程澈旁边的空位坐下，将手袋放在桌上，目光这才仿佛刚注意到沈晞一样，带着一丝好奇，“这位是？”
“沈晞，我们俱乐部的教练。”程澈介绍得很简短，没看沈晞。
“沈教练，你好。”周雨晴对沈晞微笑点头，笑容标准，无可挑剔，“我是周雨晴，和阿澈家里是世交。”
她特意强调了“世交”两个字，语气亲昵自然。
沈晞抬起眼，对上她的目光，平静地点了下头：“你好。”然后便重新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资料，仿佛周雨晴的出现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周雨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又被完美的笑容掩盖。她转向程澈，语气熟稔：“阿澈，你这边环境真不错，就是天气不太好。我订了附近云顶酒店的下午茶，一起去坐坐？我爸爸还让我带了些东西给你。”
“不了。”程澈放下杂志，身体向后靠了靠，拉开与周雨晴的距离，“我这边还有事。”
“什么事比陪我喝下午茶还重要？”周雨晴微微嘟嘴，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沈晞面前那堆资料，“沈教练这是在备考？真用功。不过阿澈，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还兼职做家教了？”
这话听着是玩笑，却隐隐带着刺。
程澈的脸色淡了些：“她是我带的教练，我负责很正常。”
“哦——”周雨晴拉长了声音，像是明白了什么，随即又笑道，“那正好，我对冲浪也挺感兴趣的，之前在国外玩过几次。沈教练这么厉害，不如也教教我？”
沈晞翻过一页书，头也没抬：“我的课程排满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周雨晴毫不气馁，笑容依旧，“或者，让阿澈教我也行。阿澈，你的水平我信得过。”
程澈没接话，手指在杂志封面上无意识地敲了敲，显得有些烦躁。
周雨晴似乎感觉不到气氛的微妙，自顾自地说着：“我这次来，其实也是想看看这边有没有合适的投资机会。我爸说，年轻人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业挺好，家里应该支持。你这俱乐部规模虽然不大，但很有特色，潜力不错。”
她这话是说给程澈听的，但音量足以让旁边的沈晞听得清清楚楚。
程澈扯了扯嘴角：“小本生意，不劳周大小姐费心。”
“怎么能是费心呢？”周雨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两家的关系，说这些就见外了。对了，下周我生日，在云顶酒店办了个小派对，你可一定要来。沈教练如果有空，也一起来玩啊？”
她向沈晞发出邀请，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沈晞终于从资料里抬起头，看向周雨晴，目光平静无波：“谢谢，不了。”
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解释。
周雨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那太可惜了。”她又看向程澈，“阿澈，你肯定会来的，对吧？我爸爸特意叮嘱我一定要请到你。”
程澈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嗯”了一声。
“对了，这套新的冲浪服给你，还有最新款的墨镜，之前送你的墨镜也戴了一段时间了，换个新的，还有不伤害生物的防晒也在这儿了，之前你不是说那款防晒对水里的生物不太好吗，这个没问题的“周雨晴把袋子里的东西介绍了一遍递给了程澈。
“谢了”程澈接过，没有拒绝。仿佛这一切每天都在发生。
周雨晴满意地笑了，站起身：“那我不打扰你们‘教学’了。阿澈，记得下周的派对哦，我等你。”她朝程澈挥挥手，又对沈晞点了点头，姿态优雅地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
室内恢复了之前的嘈杂，但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程澈拿起杂志，重新挡在脸前，但沈晞能看到他捏着杂志边缘的指节微微泛白。
沈晞低下头，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周雨晴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扩散。
那个女人看程澈的眼神，说话的语气，以及那句“世交”和暗示性的“家里支持”，都清晰地划下了一条线——一条属于他们那个圈子的，沈晞完全陌生的线。
她一首知道程澈家境应该不错，但从没具体了解过。
周雨晴的出现，将这种“不错”具体化，具象化为一种她无法忽视的、现实层面的差距。
心里有种陌生的，微微发涩的感觉，像吞了一颗未熟的果子。
她合上资料，站起身。
“我去趟洗手间。”
程澈从杂志后抬起眼，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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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周雨晴像是认准了俱乐部，时不时就会出现。她不再穿着昂贵的套装，而是换上了符合海边氛围的奢侈品牌休闲服，依旧精致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她不再首接纠缠程澈，而是把突破口放在了沈晞身上。
“沈教练，下课了？一起喝杯咖啡吧？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店。”
“沈教练，你这防晒霜好像不太够用，我带了新的，给你一瓶？”
“沈教练，听说你是从大城市来的？真厉害，能放弃那么好的工作来这里追求喜欢的事情。”
她总是带着友善的笑容，言语体贴，但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试探，在衡量。
她试图用共同的“女性话题”拉近距离，用不经意的物质展示划分界限，用看似恭维的话语提醒着沈晞的“外来者”身份。
沈晞大多时候只是淡淡回应，不亲近，也不失礼。
她看得出周雨晴的刻意接近，也清楚对方的目的。这种绵里藏针的伎俩，她在职场见过不少。
但理智上的清醒，并不能完全隔绝情绪上的细微波动。
她发现自己开始会不自觉地观察程澈对周雨晴的态度。看到他公事公办的疏离，她会微微松口气；看到周雨晴借着“世交”名义理所当然地靠近他，那点微涩的感觉又会悄然浮现。
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类似于“在意”的情绪。
它不受控制，来得悄无声息，却顽固地扎根。
这天下午，雨停了，沈晞带着学员在浅水区练习。
周雨晴也来了，穿着一身崭新的名牌冲浪服，站在沙滩上，看着程澈指导其他学员。
等程澈空闲下来，周雨晴立刻迎了上去。
“阿澈，你给我新买了板子到了，你帮我看看合不合适？”她指着旁边一块明显价值不菲的定制冲浪板。
程澈瞥了一眼，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不错，很适合你。”
“那你教我几个基础动作好不好？我总感觉姿势不对。”周雨晴靠近一步，眼神期待。
程澈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还在水里教学的沈晞，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这边忙着。你找阿斌或者别的教练。”
“可我就想让你教嘛。”周雨晴拉住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就一会儿，好不好？”
程澈甩开她的手，脸色沉了下来：“明天吧，我今天没空。”
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冷意。周雨晴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眼底闪过一丝委屈和难堪。
这一幕，恰好被上岸休息的沈晞看在眼里。
她看到程澈毫不留情的拒绝，也看到周雨晴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
心里那点微涩，奇异地淡了些。
程澈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解释什么，朝她这边走了两步。
沈晞却己经移开目光，拿起毛巾擦了擦脸，对学员交代了几句，转身走向淋浴间。
程澈看着她冷淡的背影，脚步顿在原地，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周雨晴看着他明显因沈晞而变化的情绪，指甲悄悄掐进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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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晞在办公室看书到很晚。准备离开时，发现手机忘在了训练区。她折返回去取，却在通往训练区的走廊拐角，听到了压低的交谈声。
是程澈和周雨晴。
“……我爸很看好你这个项目，资金方面不是问题。”周雨晴的声音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阿澈，我知道你想靠自己，但有家里的支持，路会好走很多。我们两家合作，是双赢。”
程澈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雨晴，我说过很多次了，俱乐部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你怎么处理？靠现在这样一点点积累？阿澈，现实点。有了资金，你可以扩大规模，引进更好的设备，甚至打造自己的品牌。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程澈沉默着。
沈晞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没有继续往前走。周雨晴的话，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心上。
她说的，是赤裸裸的现实。
是自己无法给程澈带来的东西。
“而且，”周雨晴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暗示，“如果我们两家能更进一步……那这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拐角另一边，是长久的沉默。
沈晞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雨后的潮湿和海水的咸腥。
她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没有再听下去，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回到酒店房间，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海面。
海浪声不知疲倦地传来，一遍遍冲刷着沙滩，也仿佛在冲刷着她心里刚刚筑起的、脆弱的堤防。
周雨晴的出现，不仅仅是一个情敌。
她代表着一个世界，一个程澈本该属于，并且可能最终会回归的世界。
而自己呢？
沈晞看着玻璃上模糊的倒影。
一个逃离过去的职场人，一个刚刚起步的冲浪教练，一个连基本生活开销都是靠程澈给她的学员挣来的。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和程澈之间，横亘着的，或许不只是五岁的年龄差。
还有一种，名为“现实”的东西。
它无声，却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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