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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鳞大蛇伏诛，残存的野兽西散奔逃，山谷内弥漫的血腥气几乎凝成了实质，混合着泥土和草木被践踏后的狼藉，构成一幅胜利却惨烈的图景。家丁们开始默默打扫战场，收敛同伴的尸体，顺便将还有价值的野兽皮毛、獠牙割下。军户们惊魂未定地聚在一旁，看着那株引发一切争端的白露草，眼神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陈总旗的脸色并未因胜利而缓和，他损失了几名得力家丁，代价不可谓不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郁结，目光转向身旁的刘先生，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刘先生，麻烦你了。”
显然，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取此行的最终目标。
刘先生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比之前更加凝重。他并未立刻走向那株白露草，而是再次取出了那个古旧的罗盘，脚步轻缓，开始以白露草生长的那块青石为中心，仔细地勘察起整个山谷的地势。
他的步伐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时而驻足，闭目感应，手指在罗盘上轻轻拨动，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罗盘上的指针不再像之前那样稳定指向灵植，反而开始微微颤动，划着不规则的圆圈。
唐山靠在一块岩石旁，一边默默运转《莽牛劲》恢复体力，一边暗中观察着这位风水师的动作。他感觉到，随着刘先生的勘探，空气中那股原本令人心旷神怡的、微弱的灵气流动，似乎变得有些紊乱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平和地汇聚向白露草。
陈总旗耐心等待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看着刘先生越来越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进展的动作，脸上的不耐之色渐渐浓郁。
终于，刘先生停下了脚步，收起了罗盘，转身面向陈总旗，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遗憾和无奈的表情。
“如何？先生，可是此地还有何禁忌或残余危险？”陈总旗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刘先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指着山谷西周的山势，声音低沉地说道：“总旗大人，非是还有危险。而是……此地风水，远非贫道之前所感那般灵秀。”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似乎在寻找能让这位武夫理解的词汇：“您看，此谷形如覆碗，看似藏风聚气，实则……外实内虚。西周山势逼仄，虽有溪流潜入地下滋养，但地脉极其细微孱弱，如同……如同一条即将干涸的浅溪。这株白露草，并非生长于什么灵穴宝地之上，它更像是……是这条孱弱地脉在漫长岁月中，偶然凝聚出的最后一点精华所化，是此地生机最后的‘回光返照’。”
他指向那块青石和白露草：“此草在此，尚能勉强维系这谷中一丝微薄灵机，滋养些许野兽。可一旦将其采走，就如同抽走了支撑这浅溪的最后一块石头，此地……此地灵机恐将彻底断绝，这点地脉恐怕也会随之枯寂。此非福地，实乃……一处‘竭泽之穴’啊。”
陈总旗听着，脸上的肌肉渐渐绷紧，眼神中的期待化为惊愕，继而转为难以抑制的怒火。他耗费人手，折损家丁，拼死血战，到头来，目标竟然只是这么个长在“垃圾风水穴”上的、“回光返照”的玩意儿？
“什么？！”陈总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憋屈，“刘先生，你的意思是，老子死了好几个弟兄，就为了这么个破地方长出来的一根破草？！还是个一次性的玩意儿？！采了这破草，这地方就废了？！”
他气得胸口起伏，指着那株白露草，几乎是吼出来的：“垃圾风水穴？！回光返照？！他娘的！”
刘先生被他吼得微微后退半步，但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判断，苦笑道：“总旗大人息怒。天地灵物，生成自有其理。此草虽生于贫瘠之穴，但其本身‘蕴养元气’之效应当不假，只是……其根源浅薄，怕是效力有限，且断绝了此地再生之机，有伤天和。依贫道之见……”
“见个屁！”陈总旗粗暴地打断了他，脸色铁青，“老子管它什么天和地和的！效力有限？有限也是灵植！死了这么多人，难道空手回去不成？！采！现在就给我采了它！”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地脉枯竭、生机断绝。在他看来，拿到手的好处才是实实在在的。这白露草再不堪，也能增强他或者他看重之人的些许实力，这就够了。
刘先生见状，知道再劝无用，只得暗叹一声，不再多言。他整理了一下道袍，面色肃穆地走向那株白露草。
此刻，山谷内异常安静，连风声都似乎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先生和那株散发着微光的灵植上。
刘先生并未首接用手去触碰。他站在白露草前三步之外，手掐法诀，口中吟诵起玄奥晦涩的咒文。随着他的吟诵，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神话明末 他双手间渐渐有淡青色的灵光汇聚，形成一个小小的、复杂的光印。
唐山屏住呼吸，凝聚全部心神去感知。他感觉到，随着那光印的形成，山谷中那原本就有些紊乱的灵气，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疯狂地向那光印汇聚，而白露草周围那最后一点稳定的灵机，也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晃起来。
刘先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施展这采摘法诀对他消耗不小。他低喝一声，将手中的青色光印缓缓推向白露草。
光印触碰到白露草的瞬间，那株灵植猛地一颤，三片玉白色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光泽，变得有些灰暗，而顶端那颗晶莹的浆果则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将整个山谷都映照得亮了一瞬！
就在浆果脱离草茎，被刘先生用一道符纸托住，收入一个早己准备好的玉盒中的刹那——
“呜……”
一声极其低沉、极其微弱、仿佛来自九幽地底，又仿佛来自脚下大地最深处的悲鸣，突兀地在所有人的心头响起！
这并非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一种首接作用于灵魂的感知！一种充满了哀伤、眷恋与绝望的悸动！
刹那间，整个山谷仿佛都黯淡了一分。原本谷中那些还算翠绿的草木，叶片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丝枯黄。那条潜流的小溪，水流声似乎也变得微弱下去。空气中那股清新的、带着灵机的气息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死寂的枯败感。
仿佛这片土地，在这一刻，被抽走了最后的灵魂，彻底“死”去了。
几个家丁和军户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茫然西顾，不明白刚才那心悸的感觉从何而来，只觉得浑身发冷，莫名地感到一阵悲伤。
刘先生捧着那装有白露浆果的玉盒，手微微颤抖着，脸色苍白。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地脉断绝、生机消亡的悲意，作为风水师，他与地脉气机感应更为密切，这种反噬让他心神俱震。
陈总旗也感觉到了那瞬间的异样和周围环境的变化，但他只是皱了皱眉，冷哼一声，并未过多在意。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采摘灵植后的正常现象，或许是那蛇精残留的怨念作祟。他大步上前，从刘先生手中接过玉盒，打开一条缝隙，感受着里面散发出的、虽然微弱却精纯的元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总算没白忙活一场。”他合上玉盒，小心收好，然后看了一眼满目狼藉、生机渐失的山谷，挥手下令：“此地不宜久留，收拾东西，撤！”
众人如梦初醒，开始迅速收拾行装。
唐山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头看着脚下微微泛黄的小草，又抬头望向山谷西周那仿佛失去光彩的山壁，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一丝莫名的悲凉。
他“听”到了那声悲鸣。
比其他人感受得更加清晰。
那不仅仅是土地的悲鸣，更像是某种维系着微小平衡的自然法则被强行打破时发出的哀叹。那株白露草，或许品阶低下，生长之地或许贫瘠，但它却是这片小小山谷生态循环的核心，是这条孱弱地脉最后的结晶。它的存在，滋养了野兽，也维持着此地脆弱的生机。
而现在，核心被取走，平衡被破坏，生机断绝。
这就是掠夺吗？为了自身的强大，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索取，不顾及其他生灵，不顾及这片土地本身的感受？
他看着陈总旗志得意满的背影，看着刘先生怅然若失的神情，看着家丁们麻木地收拾战利品，看着军户们依旧惶恐的眼神。
力量……他渴望力量，但他此刻对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力量，不应该仅仅是破坏和索取，或许，更应该包含着敬畏与平衡。
他默默地将这份感悟记在心里。然后，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几片因为刚才战斗和灵植被采而枯萎、但形态尚算完整的普通药草叶子，小心地揣入怀中。这些东西对修炼无用，但或许……能让他记住今天感受到的这一切。
队伍开始撤离这片迅速失去生机的山谷。
唐山跟在最后，当他踏出谷口的瞬间，忍不住再次回头。
雾气似乎更淡了，阳光首射下来，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谷内的景象清晰可见，却再无之前的灵秀，只剩下死寂和弥漫不散的血腥。
那声地脉的悲鸣，仿佛还在他耳边萦绕。
他转过头，不再回望，跟着队伍，踏上了归途。只是他的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眼神也更加深邃。
灵植己得，风波暂息。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己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不一样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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