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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深，最后一批野菊在墙角顽强地绽出几点金黄，早晚的风里己然带上了凛冽的刀锋。军堡内，互相帮衬修葺房屋的热潮尚未完全平息，土墙上新泥的气息还未散尽，唐山的心中，却己开始为漫长冬季和来年青黄不接时的菜蔬谋划。
粮食是根基，但光有主食，没有菜蔬搭配，日子一样艰难，人也容易生病。那几袋稻谷支撑不了多久，木耳和鱼苗是未来的希望，却解不了近渴，也替代不了绿叶的滋养。冬天的漫长与严酷，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吞噬一切薄弱的生机，而缺乏维生素带来的败血症等疾病，同样是致命的威胁。
这一日，唐山将赵五和几位老成持重的军户再次召集到自家院里。院子里，那几段朽木上的第二茬木耳己经采摘晾晒，黑黝黝地收在几个簸箕里，成了各家眼中实实在在的盼头。新修的水坑里，鱼苗似乎又长大了一圈，在清浅的水中游弋。
“墙修得差不多了，总算能挡挡风寒。”唐山开门见山，目光扫过众人，“可光有墙不够，肚子里没油水，嘴里没菜腥，冬天一样难熬，人也没精神。咱们得想想冬天和开春以后，这嘴里能有点绿意。”
赵五叹了口气：“小旗，道理大家都懂，可这冬天，地里除了点耐冻的萝卜，还能长啥？往年不都是靠着咸菜疙瘩和干菜叶子熬过去么？”
“往年是往年。”唐山目光炯炯，“咱们不能总指着往年的老黄历。我打听过，也自己琢磨过，有些菜籽，比如这小油菜、雪里蕻、乌塌菜，性子泼辣，耐得住寒凉。秋末种下，精心伺候着，冬天就能间着苗吃上几口新鲜的！就算大雪盖了，只要根不死，开春化冻，它们长得最快，是顶好的青黄不接时的救急菜！”
“冬天种菜？”头发花白的老军户李老栓皱紧了眉头，他侍弄了一辈子庄稼，对菜园子也不陌生，但冬天种绿叶菜，还是觉得悬乎，“唐小旗，这……能成吗？咱们这儿冬天虽不比北边酷寒，可霜冻是常事，一场白毛霜下来，啥嫩苗子不都给打蔫了？费劲巴力种下去，一场霜就没了，岂不是白费力气和菜籽？”
这正是众人最大的疑虑。菜籽虽不如麦种金贵，但也是钱，力气更是宝贵。
唐山对此早有思量。他沉稳地解释道：“李叔的顾虑在理。不过，这冬菜并非胡乱种下。其一，要选这些真正耐寒的菜籽；其二，播种时机更要拿捏准，得让它在下霜前长出几片真叶，苗子太嫩不经冻；其三，也是最关键的，得给它搭个简单的‘窝’！”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咱们可以用树枝、竹片，搭个矮矮的棚架，上面盖上草帘子或者厚的破草席。白天有日头的时候掀开让它见光透气，晚上和刮大风、下霜雪的时候，就盖严实了，这不就跟给它穿了件衣裳、盖了床被子一样？咱们军堡别的不多，树枝、稻草总有吧？”
他顿了顿，继续道：“就算外面天寒地冻，咱们这小小的‘菜窝’里，总能存住点热气。不敢说长得快，但只要苗子能活着，咱们冬天就能偶尔尝到鲜！开春更是能早早吃上！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神话明末 这比光靠咸菜干菜强多了！就算不成，咱们损失的也不过是一些菜籽和搭棚子的力气，总比眼睁睁看着地荒着，人干熬着强！”
他描绘的前景，以及那套听起来颇有道理的“搭窝”保暖法，让众人陷入了沉思。风险似乎比种麦子小，而一旦成功，获益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绿色菜蔬。
赵五看了看唐山，又看了看李老栓，率先表态：“我觉得小旗这法子灵！弄个草棚子又不费啥大事，能冬天吃上口绿叶子，想想都美！试试！”
李老栓沉吟良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缓缓点了点头：“小旗心思活络。种菜不比种粮，伺候好了，见效快。老头子我别的没有，看看天气、摆弄菜畦的本事还有几分，这种冬菜的时节、深浅，还有这搭棚子的讲究，我来琢磨！”
“好！”唐山心中一喜，“有李叔把关，我就放心了！菜籽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各家根据自家情况，量力而行，愿意种的，报个名，到时候统一去弄菜籽。不愿意的，绝不强求。”
事情就此定下。唐山再次动用关系，从邻近集镇换回了几包耐寒的油菜和雪里蕻种子。愿意尝试的十几户人家，在自家院里或者靠近院墙的背风向阳处，划出了一小畦地。
在李老栓的指导下，土地被细细整平，开出了浅沟。人们小心翼翼地将细小的菜籽均匀撒下，覆上薄土，轻轻压实。然后，各家各显神通，用收集来的树枝、竹片，搭起了高不过膝的简易矮棚，上面盖上了厚厚的草帘。
整个过程，充满了尝试与期盼。孩子们好奇地看着大人们给土地“盖被子”，妇人们则盘算着冬天真能摘下绿菜时该怎么做。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北风呼啸，霜降如期而至。清晨，草木皆白。但当人们掀开自家菜畦上的草帘时，惊喜地发现，那嫩绿的菜苗虽然带着寒露，却依旧顽强地挺立着，在萧瑟的冬日里，绽放着微不足道却无比珍贵的生机。
大雪降下时，矮棚被积雪覆盖，更像一个个白色的坟包。但扒开积雪，掀开草帘，里面的小世界虽然生长缓慢，却依然保持着生命的绿色。
唐山站在自家的菜畦前，看着在草棚庇护下安然无恙的菜苗，心中踏实了许多。他拔了几棵过于密集的小油菜苗，嫩嫩的，带着一股清冽的气息。
晚上，这几棵小油菜苗被洗净，和着一点点珍贵的粟米，煮成了一锅稀薄的菜粥。那一点绿色在粥里翻滚，给昏暗的饭桌带来了明亮的色彩。
“真香啊！”三丫吸着鼻子，眼巴巴地看着锅里。
虽然只是几根微不足道的菜苗，但在这万物凋零的寒冬，它代表着一种能动性，一种不向严酷环境完全低头的努力。它告诉堡里的每一个人，只要肯动脑筋，肯花力气，即使在最艰难的时节，也能为自己、为家人，挣得一丝不一样的生机和希望。
冰雪覆盖着大地，但在那一座座简陋的草棚之下，绿色的火种正在悄然积蓄力量，等待着一个焕发生机的春天。这份来自土地和人力的微弱回馈，比任何空洞的承诺，都更能温暖和凝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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