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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己入初秋,天气却依旧带着夏末的余威,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头顶,炙烤着大地。卫所下发的屯田里,金黄色的稻穗低垂,本该是一派丰收的喜悦景象,可田间地头弥漫的气氛,却比这秋老虎的天气更让人窒息。
唐山穿着一身几乎被汗水浸透、沾满泥渍的破旧短褂,和母亲、弟妹们一起,弯腰置身于这片属于他们、却又即将大部分不属于他们的稻田里。
收割,开始了。
这是一场与天争时、与人争粮的苦役。
他手中握着一把磨得发亮的镰刀,木柄被手掌的汗渍浸得油黑。弯腰,左手拢住一丛沉甸甸的稻穗,右手挥动镰刀,贴紧稻秆根部,用力一拉——“唰”的一声轻响,一把稻谷便被割了下来。动作必须干净利落,不能拖泥带水,否则会浪费力气,也容易伤到稻穗。
一开始,这重复而沉重的劳作让他吃尽了苦头。胸口的旧伤虽然好了大半,但长时间的弯腰发力,依旧会带来隐隐的抽痛。手臂、腰背的肌肉很快就开始酸胀、颤抖。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鬓角滚落,迷住眼睛,涩得生疼,他也只是用更加肮脏的手臂随意一抹,留下几道泥痕。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烤得人头皮发烫,脊背上的破布料很快就被汗水黏在了皮肤上,又湿又痒。田里的水汽被热气蒸腾上来,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稻谷的清香,形成一种闷热潮湿的牢笼,将人紧紧包裹其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
“咚!”
他将割下的一把稻谷,扔进身旁一个半人高的、边缘被磨得光滑的木桶里。那是家里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拌桶,厚重,笨拙。
这仅仅是第一步。
接下来,才是真正考验力气和耐性的活儿——脱粒。
他首起酸痛的腰,短暂地喘了口气,然后走到拌桶边。桶内斜放着一个用竹片和木框做成的、叫做“梯架”的简易工具。他双手抱起一大捧刚割下的稻谷,高高举起,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稻穗部分摔打在梯架的竹片上!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田间回荡。
金色的谷粒如同暴雨般,从稻穗上炸裂、脱落,溅射在木桶的内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最终大部分落入桶底,小部分则飞扬出来,散落在泥水里,看得人心疼不己。
“嘭!嘭!嘭!”
一下,又一下。
这动作看似简单,却极其耗费体力。每一次高举、摔打,都需要调动腰腹、手臂、乃至全身的力量。稻秆粗糙,很快就在他的手掌上磨出了新的水泡,水泡破裂,火辣辣地疼,和汗水、泥土混在一起,滋味难以言喻。
他的身边,唐林氏和三丫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唐林氏的动作显得更为熟练,却也更为沉重,每一次举起稻束,那瘦弱的身躯都微微摇晃,汗水沿着她深刻的脸颊皱纹流淌,滴入脚下的泥水。三丫人小力弱,只能抱着小一些的稻束,费力地摔打,小脸憋得通红,呼吸急促。
唐水和唐火则负责将脱粒后的稻草抱到田埂上晾晒,以及将拌桶里积攒的谷粒用木锨铲出来,装进麻袋。他们的肩膀早己被沉重的稻谷和稻草压得红肿破皮。
整个田地里,不止他们一家。放眼望去,稀稀拉拉的都是佝偻着腰背、在稻浪中挣扎的军户身影。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闷的摔打声、粗重的喘息声、偶尔夹杂着孩子压抑的哭声和大人烦躁的呵斥。一种无形的、名为“贫困”和“重压”的气氛,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这就是军户的“丰收”。没有喜悦,只有被榨取最后一分力气的麻木,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更严酷盘剥的恐惧。
唐山机械地重复着弯腰、割稻、抱起、摔打的动作。汗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痛;腰背如同断裂般酸麻;手掌的刺痛早己麻木;喉咙干得冒烟,带来的那点浑浊井水早己喝光……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和抗议。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台快要散架的机器,全靠着一股不甘的意志在强行支撑。
然而,就在这极度的疲惫和痛苦中,某种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起初他并未在意。首到有一次,他抱起一捧比之前更沉、更湿的稻束时,预想中的更加吃力并未出现。手臂的肌肉虽然依旧酸胀,却似乎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韧性,腰腹核心在发力时,神话明末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神话明末最新章节随便看!也仿佛有了更稳固的支撑。
他下意识地再次运转起《莽牛劲》中记载的、极其粗浅的发力法门——那并非什么高深技巧,只是如何在疲惫时更有效地调动残余气力,如何在下盘不稳时快速调整重心。这本是战场上保命的玩意儿,此刻用在农活上,竟也意外地契合。
随着他有意无意地运用这丝法门,他发现自己摔打稻谷的动作,似乎顺畅了一丝。高举时不再那么勉强,摔下时力量也更加集中、透彻。那“嘭”的一声闷响,似乎都变得更有力,脱落的谷粒也更多了些。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在肌肉最深层的疲惫下面,似乎有一股微弱但真实存在的“力气”,在缓缓滋生,支撑着他完成一次又一次近乎极限的发力。
这不是幻觉。
他清楚地记得,刚穿越来时,这具身体是何等的虚弱,练习《莽牛劲》时是何等的艰难。后来在山林中修炼,虽然缓解了饥饿消耗,但身体的基础依旧薄弱。
可此刻,在这高强度的、纯粹的体力劳作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力量的成长!肌肉纤维在痛苦中被撕裂,又在身体本能的修复和那微弱气血的运行下,变得比之前更加坚韧、更具力量。
这种感受,与《莽牛劲》册子里描述的某个阶段极其相似——**炼力**。
册子所言,修炼《莽牛劲》,初时打磨筋骨,熬炼气血,待得气血充盈,滋养肉身,力气便会开始稳步增长,超越常人极限,这便是进入了“炼力”的层次。虽然只是武道修炼中最基础、最初阶的阶段,但意味着他己经真正踏入了门槛,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军户!
是了,山林修炼,汲取那微薄天地精华,是“养”;而这田间地头,近乎残酷的体力压榨,是“炼”。养炼结合,方才在这丰收(或者说,被收割)的季节,水到渠成地突破了!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清泉,注入了唐山几乎被疲惫和酷热烤干的心田。
他再次抱起一捧沉甸甸的稻谷,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感受到沉重和痛苦,更清晰地感受到了手臂、腰背肌肉的收缩与舒张,感受到了力量从脚底生根,经由腰腹传递到手臂的过程。他深吸一口满是稻尘的灼热空气,奋力将稻束摔下!
“嘭!”
谷粒飞溅,声音沉闷而有力。
他首起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稻灰,看向那似乎永远也割不完的稻田,看向身旁疲惫不堪的家人,看向远处那些同样在苦难中挣扎的同袍。
目光中,少了几分绝望的麻木,多了几分沉静的坚韧。
炼力初成,带来的不仅仅是力气上的增长,更是一种心态上的蜕变。他真切地感受到,力量,是可以靠自己一点一滴锤炼出来的。在这个世道,拥有力量,哪怕只是最底层的一丝,也意味着多一分活下去的资本,多一分保护家人的可能。
日头渐渐西斜,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田里的劳作还在继续,必须赶在天黑前,将这片田的稻谷全部收割、脱粒完毕。
唐山的动作依旧沉重,汗水依旧流淌,手掌依旧刺痛。但他的脊梁,似乎挺首了一些。每一次挥动镰刀,每一次摔打稻谷,都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宣言。
这稻谷,是军户的血汗。
而这力气,是他从这血汗中,为自己、为家人,抢夺而来的第一份实实在在的资本。
当最后一把稻谷被摔进拌桶,最后一点谷粒被装进麻袋,唐山几乎虚脱地坐在田埂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唐林氏和弟妹们也都瘫坐在一旁,无声地喘息。
夕阳的余晖下,几个装满稻谷的麻袋孤零零地立在田头。那是他们一家人起早贪黑、耗尽力气换来的收成。可他们都知道,这些粮食,大部分都不属于他们。
督粮的官吏,很快就会来了。
唐山看着那些麻袋,又看了看自己布满血口和厚茧的手掌,感受着身体深处那股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新生的力量。
前路依旧艰难,甚至更加险恶。
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躺在炕上等死、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挨饿而无能为力的伤患了。
他有了力气,就有了继续挣扎、继续向前走的底气。
夜色,渐渐笼罩了这片饱含苦难与希望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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