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带着星叶菜的辛气钻进小厨时，林念舟正在翻晒新收的红果干。竹匾里的果肉在阳光下缩成深红色的团，像一颗颗凝固的晚霞。陆延生蹲在旁边，用镊子把果干摆得整整齐齐，银镯上的锅铲印记沾着点果肉的黏汁，在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星港刚发消息，有个地球来的包裹。”苏曼踩着落叶走进来，手里挥着张通知单，纸角被风卷得哗哗响，“寄件人写的是‘老屋邻居’，备注里说‘按外婆的嘱咐，秋收后寄’。”
林念舟手里的木耙“当啷”掉在竹匾上，红果干滚了一地。她扑过去抢过通知单，指尖抖得几乎捏不住纸：“是外婆的老屋！她总说院子里的石榴树结的果，能酿出最香的酒。”
陆延生默默捡起散落的果干，银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下午我去星港取，顺便把新磨的‘源’麦粉寄点回去，让邻居尝尝。”他看着林念舟泛红的眼眶，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片压干的石榴叶，“上次在地球星图上看到，你外婆家的石榴树品种很特别，我找植物所培育了幼苗，等包裹到了，咱们就种在菜畦边。”
去星港的路上，林念舟的手心一首冒汗。她反复着那张通知单，想象着包裹里的东西——会不会有外婆的菜谱手稿？会不会有老屋院子里的泥土？甚至……会不会有她小时候用过的那把小陶勺？
星港的仓库很大，像个沉默的金属巨人。管理员找出那个贴着红色封条的木箱时，林念舟注意到箱角印着个小小的石榴图案，和记忆里外婆围裙上的花纹一模一样。陆延生刚要搬箱子，她突然按住箱盖：“等等，让我先猜猜里面有什么。”
“我猜有石榴干。”她闭着眼数手指，“有外婆腌的萝卜条，有老屋门口的桂花，还有……”
“还有这个。”陆延生轻轻撬开箱盖，一股熟悉的香气涌了出来——是晒干的桂花混着谷物的暖，像瞬间把她拉回老屋的秋。箱子最上面放着个蓝布包，打开后，里面是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写着“家常菜谱”，字迹歪歪扭扭，是外婆的手笔。
林念舟的眼泪“啪嗒”掉在菜谱上，晕开了墨迹。她颤抖着翻到第一页，上面画着个小小的灶台，灶膛里的火苗旁写着行字：“囡囡第一次煮糖水，把糖罐打翻了，笑得像只偷糖的猫。”
“下面还有东西。”陆延生的声音很轻，他从箱底拿出个陶罐，打开后里面是褐色的粉末，“标签上写着‘老屋灶心土’，说是能中和星尘带来的燥气。”他又拿出个布口袋，里面的麦种滚出来，落在手心沉甸甸的，“这是地球的冬麦种，邻居说‘撒在有烟火气的地方，就能扎根’。”
回程的飞船上，林念舟抱着菜谱本不肯撒手。陆延生凑过去看，发现每页都夹着些小东西——有干枯的花瓣，有褪色的糖纸，还有片小小的指甲盖大小的石榴叶，叶脉清晰得像幅迷你地图。“你看这里。”他指着某页的批注，“外婆写‘做麦饼要放三分甜，留七分盼，吃的人才能记挂着回家’。”
林念舟突然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她总说做饭和做人一样，不能太满，得留着点念想。”她把脸埋进陆延生的肩窝，闻到他银镯上沾着的地球麦种气息，像外婆在时，老屋飘出的炊烟味道。
回到小厨时，夕阳正漫过菜畦。苏曼己经准备好了新土，等着种下地球的冬麦种。林念舟小心翼翼地捏起麦种，撒进翻好的地里，陆延生则用小铲子轻轻覆土，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放易碎的星尘。
“要浇点老屋的灶心土水吗？”苏曼递过个陶碗，里面是用灶心土泡的水，浑浊却带着暖意。
“嗯。”林念舟接过碗，往菜畦里洒水时，看见水珠落在土上，冒出细小的气泡，像土地在呼吸。
夜里，三人围坐在灶台边，翻看着外婆的菜谱。苏曼指着其中一道“桂花糯米藕”，突然说：“我奶奶也做过这个，说藕孔里的糯米要填七分满，蒸的时候才会发胀得刚好。”
陆延生的银镯在菜谱上轻轻划过，停在“星河羹”的手绘图案上——外婆画的羹里，漂浮着两颗挨在一起的星星，像极了他和林念舟手背上的印记。
“明天做桂花糕吧。”林念舟突然合上书，眼里闪着光，“用地球的桂花和‘源’麦粉，让每个来小厨的人都尝尝，什么是‘三分甜，七分盼’。”
陆延生点头时，窗外的菜畦里，地球的冬麦种正在泥土里悄悄苏醒。林念舟知道，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冒出嫩黄的芽，像把地球的春天，种进了主星的秋天里。而那个来自老屋的包裹，就像枚跨越星轨的邮票，把外婆的牵挂，把地球的烟火，都稳稳地送到了她手里。
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留下通红的炭火。林念舟把外婆的菜谱本放进樟木箱，和她的星际菜谱放在一起。两本菜谱依偎着，像两个跨越时空的拥抱，在寂静的夜里，悄悄酿着新的故事。
第二天清晨，小厨飘出了桂花糕的甜香。林念舟站在灶台边，看着陆延生把刚蒸好的糕切成小块，银镯在晨光里晃着，和蒸笼里的热气缠在一起，像幅流动的画。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地球的麦种会发芽，石榴幼苗会长大，而那些藏在食物里的思念，会顺着星轨，漫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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