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天光透过皮毡帐篷的缝隙，吝啬地洒落几缕灰白。
阿圆在一种奇异的温暖与踏实感中醒来，迷迷糊糊伸手往身旁一摸，触手所及只有一片冰凉的粗糙皮褥。
她睁开眼侧头看去，身侧的位置早己空荡，只剩下被压出的浅浅凹痕，证明昨夜并非她一人独睡。
萧衍不知何时己经起身离开了。
阿圆撇撇嘴心里嘀咕。
跑得倒快，这男人还真是守礼又害羞，难道怕她醒来会扑上去不成？她贺圆是那种人吗？
可是被这般明显的避开，还是让阿圆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悻悻然。
她利落地爬起身，穿戴好那身不甚合体的戎人皮袄。经过一夜休整，身上的酸痛缓解不少，只是内急得厉害。
她掀帘而出，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激得她一个哆嗦。营地尚在沉睡，只有零星早起的妇人开始悄声忙碌。
塞外荒野，可没有中原那般讲究的茅房。阿圆环顾西周，只得认命地朝着远离营地的一片枯草坡后快步走去。
冷风嗖嗖，她一边解决生理问题，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这鬼地方的诸多不便。系好腰带，她下意识抬头远眺，目光掠过苍茫的草场，忽然定住了。
只见远方地平线上烟尘滚滚，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翻滚而来。烟尘前方，是一队队骑兵，黑压压一片，旌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即便隔得老远，也能清晰感受到那股凛冽的肃杀和磅礴气势。粗略看去，绝对不下千人。
阿圆心里猛地一沉，暗骂一声，“他娘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绝非普通的部落游骑，而是成建制的戎人军队。他们的出现，无疑会给今晚计划好的逃跑增添巨大变数，甚至可能让计划彻底泡汤。
她心头狂跳，强压下不安，猫着腰，借着帐篷的掩护，飞快地溜回了自己的帐篷。刚掀帘进去，差点撞上一堵人墙。
是萧衍。
他显然也是刚回来，或是正要出去寻她，脸上依旧覆着那层伪装的大胡子，但那双露出的眼睛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你去哪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急促。
阿圆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镇定如常，拍了拍手上的灰，“能去哪？解决人生大事呗。这破地方，连个茅坑都没有。”
萧衍眉头紧锁，此刻也顾不上讲究什么于理合不合的，侧耳倾听了一下帐外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近的马蹄轰鸣，语速极快地道，“没时间说笑了。来得是戎人的右贤王部。”
“右贤王？”阿圆心头一跳，这名字她隐约听军营里的老油子们提起过。
萧衍面色凝重，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此人名声极大，是戎部主战派的枭雄，性好杀戮，残忍暴虐，对中原人敌意极深，是草原上臭名昭著的屠夫。他此时率亲军前来，目的不明，但绝非好事。”
他看向阿圆，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我之前的说辞，骗骗寻常部落民众或可，但绝难瞒过右贤王这等人物。他若发现你的中原人身份，李十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即便我坚称你是我……是我所爱之人，恐怕也极难护你周全。”
看着萧衍极力想要保护自己的紧张模样，猜到他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忧色都是为了她，阿圆心里那点不安奇异地被一股甜滋滋的感觉取代了。
她甚至有点不合时宜地想，他这么担心我啊……
阿圆心神情不自禁的一荡，险些没把持住想要一口亲在萧衍的脸颊上，但现实的紧迫感立刻压倒了这丝旖旎。
形势危急，两人都瞬间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们这几日的应对，多是因势利导随机应变。这处聚落大多是淳朴的牧民，对他们这对“奇怪”的组合虽有好奇，却并未深究，这才让他们含糊的身份关系蒙混过关。
然而右贤王耶鲁达的到来，一切都不同了。这位以精明多疑，残忍暴戾著称的枭雄，绝不会像普通牧民那样好糊弄。
加之萧衍扮演的“乌恩其”刚刚徒手搏杀黑熊，名声正盛，极有可能引起右贤王的注意。一旦被召见，面对盘问，他们那经不起推敲的临时身份和漏洞百出的故事，能瞒得过去吗？
更何况，右贤王的随从中难保没有精通中原话之人，届时任何细微的不合逻辑之处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引来杀身之祸。
“得编个更周全的身份，细节也得对上。”萧衍的声音压得更低，语速飞快，“耶鲁达生性多疑，任何含糊其辞都会引起他的怀疑。”
阿圆点头附和，脑子飞快转动，眼珠一转急声道，“对对，得编圆了！我看就保留我们是爱人这层关系，你就借用……”她的话戛然而止。
帐篷帘子被人猛地掀开，冷风灌入，随之而来的是一名身着精锐皮甲，腰佩弯刀的戎人士兵。
他身后跟着几个本地的牧民，神情敬畏而惶恐。那士兵锐利的目光扫过帐篷，最后落在身形挺拔，即便穿着普通皮袄也难掩气势的萧衍身上，用戎语沉声问道，“你就是那个徒手杀死黑熊的勇士，乌恩其？”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
萧衍身形挺拔，面上不见丝毫慌乱，他迎上那士兵审视的目光，用熟练的戎语应道，“是我。”
士兵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命令式的不容置疑，“右贤王听闻了你的勇武，要见你。即刻随我来。”
萧衍目光极快地与阿圆交汇一瞬，那一眼复杂难辨。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便跟着那名士兵向外走去。
阿圆追到门口，手指紧张地揪着粗糙的门帘，看着萧衍高大却莫名显得孤首的背影，跟着那名士兵，一步步走向营地中央刚刚搭建的华丽王帐。
清晨的寒风卷着草屑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冷意。营地因为右贤王大军的到来而彻底苏醒，人喊马嘶，比昨夜篝火晚会时更多了几分肃杀和压抑。
阿圆靠在门边，望着那顶象征着权力与危险的巨大帐篷，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猛地窜起，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右贤王耶鲁达……
她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手心里沁出了一层冷汗。
萧衍这一去，是吉是凶？
不安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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