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剧痛！
像是有人用一把生锈的铁勺，正从他的脊椎里一节一节地往外刮着骨髓。
沈辞舟猛地从昏沉中惊醒，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颤栗。
这不是普通的伤痛，而是一种生命力被强行抽离后的空虚与衰败。
他知道，这是献祭十年寿元引爆能量残秽的后遗症。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碎玻璃，肺部火烧火燎。视野边缘阵阵发黑，仿佛随时都会重新坠入无边的黑暗。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眼前闪烁，猩红的字体像是一道催命符，无情地宣告着他的死期。
两天……
他用十年阳寿，只换来了两天苟延残喘的机会。
沈辞舟咬紧牙关，腥甜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强迫自己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他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靠在一块冰冷的断墙上，贪婪地呼吸着废墟中浑浊的空气。
风声，从残破的建筑间呼啸而过，带来了远方的声音。
那是……血衣楼杀手的怒吼。
声音模糊不清，被风拉扯得变了形，但其中蕴含的暴怒和急躁，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他们还没走。
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虽然暂时扰乱了他们的追踪，但这些疯狗一样的杀手，绝不会轻易放弃。
沈辞舟侧耳倾听，辨别着声音的来源。他们似乎还在爆炸核心区域附近搜索，暂时没有发现自己藏身的这片灌木丛。
但，这只是暂时的。
一旦他们扩大搜索范围，自己和阿芜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阿芜，沈辞舟的目光立刻转向了身边。女孩静静地躺着，呼吸平稳，似乎己经从之前那种狂暴失控的状态中彻底平复了下来。
她那身破旧的衣衫在之前的挣扎中被撕扯得更加凌乱，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和一小片锁骨。
就在那片细腻如玉的肌肤上，一个暗红色的烙印，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沈辞舟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拨开女孩散落在锁骨处的衣领碎布。
完整的烙印，终于呈现在他眼前。
那根本不是什么图腾！
它更像是一枚活物，一枚由无数片比米粒还小的暗红色鳞片，精密组合而成的菱形印记。鳞片边缘闪烁着诡异的金属光泽，仿佛在呼吸一般，随着阿芜的胸口微微起伏。
沈辞舟的指尖，试探性地轻轻触碰了上去。
温热的。
一种仿佛还未完全散去的余温，从烙印上传来，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奇异的质感。
他的指尖仿佛被微弱的电流刺了一下，立刻缩了回来。
怪物？
还是神启？
沈辞舟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这个女孩的“上古血脉”，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诡异。
他看着阿芜那张因为昏睡而显得格外恬静无害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这个女孩，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是他续命的“工具”。
但现在，这个“工具”展现出了远超他掌控的力量和未知。她是一笔巨大的资产，但同样，也是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一个能将他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麻烦。
“不管你是什么……”
沈辞舟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从我收你为徒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其中交织着算计、审视，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占有欲。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为阿芜整理好凌乱的衣领，将那枚诡异的鳞片烙印重新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
这个秘密，只能属于他。
做完这一切，沈辞舟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不行，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他下意识地想要呼唤系统，询问逃生路线。但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系统的价格标签仿佛己经浮现在他眼前，冰冷、贪婪，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他现在总共就剩下不到三天寿元，哪有资格去消费这种奢侈品？
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系统身上，才是真正的找死！
靠自己！
只能靠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疯长的野草般占据了他整个大脑。沈辞舟的眼神在剧痛的折磨下，反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决绝。
天衍罗盘的推演，消耗的是寿元，是天机，动静太大。
但是，他会的，不仅仅是天机卜算。
作为天机门第九十九代传人，他从小学习的，是完整的《周易玄奥》，卜卦问筮，本就是他的根基！
他要进行一次消耗最小的“人卦”推演。
不问天机，不问命运，只问眼前这方寸之地，何处有生机！
沈辞舟深吸一口气，从早己磨破的口袋里，摸出了三枚铜钱。
这是他身上仅剩的、还算有点价值的东西。铜钱的表面沾着干涸的血污和泥土，在他颤抖的掌心显得异常沉重。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摆设香案，也没有时间去沐浴更衣。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里，所有的繁文缛节都失去了意义。
心诚，则灵。
沈辞舟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精神都灌注于掌心的三枚铜钱之上，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生门，何在？”
他猛地睁开双眼，将铜钱朝面前的空地奋力一抛！
叮当……
三枚铜钱在地面上翻滚、跳动，最终各自停下。
两正，一反。
少阳变爻。
沈辞舟的目光死死盯着卦象，大脑在剧痛中飞速运转。
《艮》卦，上艮下艮，为止。但变爻在初六，爻辞曰：艮其趾，无咎，利永贞。
止于当止，行于当行。
卦象的指引，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向北，三百步，入地，可得片刻安宁。
北边！
沈辞舟毫不犹豫，立刻抬头望向北方。
那里是废墟的更深处，一片被彻底摧毁的低矮建筑群，看起来比任何地方都更加破败和危险。
入地……地下？
他的目光扫过那片废墟，最终定格在一处不起眼的、半塌的斜坡下。那里似乎有一个黑洞洞的入口，被断壁和杂草完美地遮掩着。
若不是有卦象指引，他就算从旁边经过一百次，也绝不会注意到那个地方。
就是那里！
沈辞舟不再有丝毫犹豫。他咬碎了后槽牙，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昏迷的阿芜拦腰抱起，然后强行扛在了自己瘦削的肩膀上。
女孩的身体很轻，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却重如山岳。
每一步，他脚下的骨骼都在呻吟。每一步，他肺里的空气都仿佛要被榨干。
但他没有停下。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痛苦，没有了迷茫，只剩下一种如同野兽般的、对生存的极致渴望。
他背着这个女孩，这个他未来的希望，也是他眼下的累赘，步履蹒跚，却又无比决绝地，一步一步，消失在了废墟的阴影之中。
……
三百步的距离，沈辞舟感觉自己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当他终于根据卦象的指引，拨开层层杂草和藤蔓，找到那个隐藏在斜坡下的入口时，他己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一个向下的台阶，通往未知的黑暗。
入口处，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牌子斜挂着，上面的字迹早己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医疗……”和“……避难所”的字样。
废弃的地下医疗设施！
卦象，应验了！
沈辞舟心中一喜，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
这里地处隐蔽，又有建筑废墟的掩盖，无疑是绝佳的临时藏身之所。
他将阿芜轻轻放下，靠在墙边，自己则用尽最后力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沉重冰冷的铁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突兀。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猛地从黑暗中扑面而来！
是福尔马林的药剂味……混合着……腐烂的血腥！
沈辞舟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笼罩了他。
这里，不对劲！
他警惕地向门内的黑暗望去，那里仿佛是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深不见底。
就在此时。
在黑暗的最深处，一双绝非人类的、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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