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之后，是凝固如实质的黑暗。
那双幽绿色的瞳孔，就像是悬浮在虚空中的两点鬼火，冰冷，死寂，不含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
沈辞舟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他背上的阿芜依旧昏迷，温热的身体紧贴着他冰冷的后背，成了此刻唯一的真实感。
“嗬……”
一声极度压抑、仿佛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喘息，从黑暗深处传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福尔马林的刺鼻、腐烂血肉的甜腥，还有陈年灰尘的霉味，混杂在一起，侵入鼻腔，刺激着他几近崩溃的神经。
完了。
这是沈辞舟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以他现在油尽灯枯的状态，别说妖魔鬼怪，就算来个稍微强壮点的普通人，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那双幽绿色的瞳孔动了。
它缓缓地、带着一种诡异的僵硬感，从黑暗中向前移动。
一个高挑但瘦削的身影，逐渐在微弱的光线下勾勒出轮廓。
那是一个“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
她穿着破烂的白大褂，上面沾满了早己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一头本应柔顺的黑色长发，此刻却像枯草般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
从发丝的缝隙中，能看到她惨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以及……皮肤下，如同黑色藤蔓般蜿蜒攀爬的诡异纹路。
最骇人的是她的双手，十指的指甲变得乌黑而尖锐，足有三寸长，随着她僵硬的步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划出“嘶啦嘶啦”的刺耳声响。
这根本不是人！
沈辞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退，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胸腔里擂鼓，震得他头晕眼花，视野阵阵发黑。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尖锐地响起，但此刻却显得那么无力。
“逃不了……”
“硬拼更是找死。”
沈辞舟在心中对自己低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沈辞舟，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你最大的武器，从来不是这副破身体，而是脑子！”
他的视线死死锁定着那个缓缓逼近的怪物。
奇怪。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这个怪物的幽绿瞳孔，虽然充满了疯狂和暴戾，但它的视线……似乎并没有完全聚焦在自己身上。
它的目光，越过了自己，落在了……自己背后的阿芜身上！
那是一种混杂着渴望、贪婪和……痛苦的眼神。
它在渴望阿芜身上的什么东西？
是阿芜刚刚觉醒的血脉气息？还是她作为“圣徒”所蕴含的庞大生命能量？
怪物又向前挪动了一步，离他们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
它停了下来，鼻子微微抽动，像是在辨别气味。
当空气中浓郁的药味飘过时，它的身体明显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更加痛苦的低吼，眼中的绿光也变得愈发狂乱。
它讨厌药味？
不，不对！
沈辞舟的大脑在极限状态下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废弃的诊所，穿着白大褂的怪物，对药品的剧烈反应，身上诡异的黑色纹路，还有那僵硬而不协调的动作……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猜测，在他心中成型。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掠食者。
这是一个……病人！
一个身中奇毒，正在被痛苦和毒素侵蚀理智，最终妖魔化的受害者！
她渴望阿芜身上的生命能量，或许不是为了吞噬，而是把它当成了可以缓解痛苦的“解药”！
“人卦”之术，算人，算心，算局势。
在这一刻，沈辞舟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却将人性的博弈推演到了极致。
他赌对了！
赌局的筹码，是他们的命！
“嗬啊——！”
怪物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它猛地抬起头，那双幽绿色的瞳孔彻底被疯狂所吞噬。
它动了！
身形如一道离弦之箭，目标明确，首扑沈辞舟背后的阿芜！
那乌黑尖锐的利爪，在昏暗中划出五道致命的寒光！
千钧一发之际！
沈辞舟做出了一个让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不退反进，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侧前方跨出一步，同时身体一转，将背上的阿芜甩向身后的手术台，自己则用那虚弱不堪的身体，硬生生挡在了怪物和阿芜之间！
“噗！”
利爪几乎是擦着他的胸膛划过，带起的劲风割得他皮肤生疼。
他甚至能闻到那爪子上附带的、令人作呕的腥臭。
怪物一击落空，似乎有些错愕，它停在原地，幽绿的瞳孔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沈辞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心脏狂跳得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但他站住了。
他抬起头，迎上那双疯狂的眼睛，声音沙哑却异常镇定。
“你不是想杀我们。”
怪物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再次举起了利爪。
沈辞舟却仿佛没看见，继续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是想活下去。”
这句话，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怪物的心头。
它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
沈辞舟的眼神锐利如刀，紧紧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继续施压。
“你身上的毒……正在吞噬你的理智，也在吞噬你的生命。”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向怪物皮肤下那些狰狞的黑色纹路。
“它让你痛苦，让你疯狂，让你渴望任何一丝能够缓解这痛苦的生命能量，对吗？”
“吼！”
怪物发出一声饱含痛苦的咆哮，眼中的疯狂与挣扎交织在一起，似乎被说中了最核心的秘密。
它再次逼近一步，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辞舟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知道，自己己经赢了一半。
这场从物理冲突强行扭转的心理博弈，己经进入了最关键的收官阶段。
“我可以帮你。”
他平静地吐出这西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定心丸，精准地打入对方狂乱的意识深处。
“但前提是……”
沈辞舟的嘴角，勾起一抹苍白而自信的弧度。
“你要先证明，你还听得懂人话。”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一秒。
两秒。
三秒。
怪物眼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痛苦，和一丝……人性化的哀求。
那双幽绿色的瞳孔，此刻看起来竟有些。
“当啷！”
乌黑尖锐的利爪无力地垂下，划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它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壁缓缓滑倒，蜷缩成一团，像一个在寒风中寻求庇护的无助孩子。
破碎的、沙哑到几乎无法辨认的音节，从它干裂的嘴唇中，艰难地挤了出来。
“救……”
它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望着沈辞舟。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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