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每周一吐”只是教官一时兴起的特许，或者是我考核及格的附加条件，熬过几次就能解脱。毕竟，军校这种地方，怎么可能长期容忍我这种“不严肃”的活动？
事实证明，我又天真了。
几天后，一则盖着教官组红头印章的正式通知，贴在了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标题十分官方：《关于开设“学员心理疏导与压力调节特色活动”的通知》。内容嘛，核心意思就一句：经研究决定，每周三晚七点至八点，于小礼堂开设固定活动时段，由指挥一班姜又夏同学负责主持，形式……自定。
落款是军校训练部。
我盯着那通知，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了天灵盖，外焦里嫩，魂飞天外。
固、固固定活动？！
还特么是红头文件？！
心理疏导与压力调节？！
我？主持？！
这跟正式承认我是“军校官方段子手”有什么区别？！说好的低调呢？说好的背景板呢？我这都快成校园名人了好吗！还是带编制的那种！
我感觉我的咸鱼人生正在朝着一个不可控的、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
“恭喜啊，姜同学！”沈星若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看着公告，脸上带着真诚的、毫无阴霾的笑容，“教官们肯定是很认可你带来的积极效果。”
我转过头，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她。积极效果？我只看到了我通往后勤仓库的道路上，又升起了一座名为“官方认证搞笑艺人”的巨型路障！
“沈同学，”我语气沉痛，“你不懂。我这叫被逼上岗，是资本的压榨……啊不是，是制度的枷锁！”
沈星若被我逗笑了，眼睛弯弯的：“我觉得很好啊，大家都很喜欢。连……呃，有些平时很严肃的同学，都会去听呢。”她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那个“移动的冰山”，陆行舟。他居然成了我的固定听众？这比红头文件还让我惊悚。
周三晚上，第一次“官方营业”。
我磨磨蹭蹭地走到小礼堂，离老远就听到里面嗡嗡的议论声，比上次人还多！门口居然还有两个学员自发维持秩序，看到我来了，立刻挺首腰板，喊了一声：“姜姐好！”
我：“……” 脚下一个趔趄。
硬着头皮走进去，果然又是爆满。学员们看到我，自发地鼓起掌来，眼神热切得像是在看救世主……或者说，是看一个能帮他们暂时忘记痛苦的“麻醉剂”。
我站上那个熟悉的小讲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以及后排那个虽然隐在阴影里、但存在感极强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各位……”我拿起话筒，有气无力，“欢迎来到……由军校训练部官方认证、本人被迫营业的‘心理健康小课堂’。”
台下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和更热烈的掌声。
“说实话，接到这个正式通知的时候，我心情很复杂。”我开始了，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调，“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抓了壮丁。以前是偷偷摸摸在街边卖艺，现在好了，被城管……不是，被教官组收编了，给了个固定摊位，还得按时出摊。”
“哈哈哈！”台下笑成一片。
“压力很大啊同志们！”我做出一个夸张的擦汗动作，“以前讲得不好，顶多算考核不及格。现在讲得不好，那算不算教学事故？会不会影响我毕业分配？万一我段子冷场，台下诸位因为得不到有效‘心理疏导’，导致训练成绩下降，这责任我担待得起吗？”
台下笑得更疯了。
“所以，以后大家听段子，尽量给点反应，笑一笑，十年少。就算不好笑，也假装笑一下，就当是……为了我的前程做贡献了，行不行？”
“行——！”台下异口同声，伴随着更大的笑声。
我瞥了一眼后排，阴影里的陆行舟似乎微微摇了下头，但依旧站得笔首，没有离开。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跑不掉了。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今晚的正式“营业”。内容还是那些军校日常的糟心事儿，但经过几天的发酵和“官方认证”，我好像……更放得开了？吐槽得更狠，角度也更刁钻。
从教官训话时总爱重复的“金句”，到文化课考试里那些故意挖坑的选择题，再到体能训练时身边那些“非人类”队友带来的精神伤害……我把自己和众多“普通”学员的心声，用极度夸张和荒诞的方式演绎出来。
礼堂里的笑声几乎没断过，气氛热烈得像是过节。
我看到沈星若坐在前排，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了平时温婉淑女的形象。我也看到周铭、吴浩他们，在人群里笑得拍大腿。
甚至，在我某个关于“如何优雅地在五公里跑中保存体力”的段子（核心思想是：跑在倒数第二，让倒数第一替你挡教官的骂）时，我清晰地看到，后排那个阴影里的身影，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
他……是在笑吗？
虽然转瞬即逝，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但那一刻，我心里某种紧绷的东西，好像悄悄松动了一点点。
也许，在这个充满纪律、压力和宏大叙事的地方，留出一个小小的、可以肆意吐槽和放声大笑的角落，并不是什么坏事？
哪怕这个角落，是由我这个一心只想苟活的咸鱼，被迫撑起来的。
一个小时的“营业”时间很快过去。在学员们意犹未尽的掌声和欢呼声中，我宣布“本周心理疏导到此结束，疗效管用一周，下周同一时间，凭‘病历’……不是，凭学员证再来”。
溜下台，我看着逐渐散去、脸上还带着笑意的人群，第一次觉得，这种“被迫营业”，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至少，在那些笑声里，我仿佛也暂时忘记了自己是个穿书的炮灰，忘记了对未来的恐惧。
我只是姜又夏，一个在苦逼军校生活中，努力找点乐子的普通人。
当然，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三秒。
当我看到陆行舟从后排阴影中走出，目光平静地扫过我，然后转身离开时，我那点短暂的放松立刻烟消云散。
得了，乐子时间是结束了。现实是，我还得在这位“行走的KPI”手下，继续我艰辛的苟活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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