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军校附属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入眼是一片刺目的白，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熟悉又讨厌的味道。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以为自己又穿回了前世的ICU，吓得我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如果我的腿允许的话。
剧痛从小腿处传来，瞬间将我拉回现实。哦，对了，我没死，只是腿断了。我现在是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学员姜又夏，因公负伤，光荣住院。
“光荣”个屁！我龇牙咧嘴地躺回去，内心泪流成河。我的腿啊！我的咸鱼生涯啊！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以后跑不了步怎么办？会不会影响我毕业分配去后勤？万一被判定为伤残提前退役……那我岂不是要回家面对我那对望女成凤的爹妈？想想就可怕！
正当我在脑子里上演一出悲惨世界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我以为是护士或者沈星若，结果抬眼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是陆行舟。
他换下了脏污的作训服，穿着一身笔挺的军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气质冷峻。他手里没像沈星若那样提着水果点心，而是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些，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病房，最后落在我打着厚厚石膏、被吊起来的左腿上。
我心里警铃大作。这家伙，不会是带着“审讯提纲”来的吧？我都这副德行了，他还不放过我？
“感觉怎么样？”他走到床边，开口，声音比在野外时平稳了些，但依旧没什么温度。
“感觉……像条被钉在案板上的咸鱼，等着被解剖研究。”我有气无力地回答，试图用自嘲掩盖心虚。
陆行舟似乎没理会我的吐槽，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两秒，然后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动作间，我注意到他左臂动作依旧有些微的不自然，显然伤口还没好利索。
他把文件夹放在床头柜上，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
我顿时头皮发麻。
“关于这次演习中的几个细节，需要向你核实一下。”他开门见山，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冷静。
来了来了！果然开始了！
我立刻进入戒备状态，抢先开口，语气虚弱又带着点委屈：“指挥官，我都这样了……能不能等我好了再说？医生说我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不然会影响骨头愈合……”
陆行舟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不会占用太多时间，也不会‘刺激’到你。”
我：“……” 你人在这儿本身就是最大的刺激！
“在山洪爆发前，你多次表现出对溪涧和复杂地形的异常关注，甚至提出改变路线。”他开始了，目光如炬，“你的依据是什么？仅仅是……‘首觉’？”
我垂下眼睑，盯着雪白的被单，用蚊子般的声音哼哼：“都说了是首觉嘛……我胆子小，怕死，看什么都觉得危险……这也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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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噎住了。妈的，这家伙逻辑也太严密了！
“那、那可能是我比较惜命？惜命到了一种未雨绸缪的境界？”我强行解释。
陆行舟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在陡坡那里，你摔倒的位置和时机，非常……巧合。”
我心里一紧。重头戏来了。
“那不是巧合！”我立刻抬起头，脸上挤出痛苦和懊恼的表情，“我就是脚下一滑！真的！那地方太滑了！我要是早知道会撞石头上把腿弄断，打死我我也不往那儿摔啊！疼死我了！” 我一边说，一边配合着倒吸几口凉气，努力让眼眶泛红。
陆行舟静静地看着我表演，等我“诉完苦”，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平静：“根据周铭和吴浩的回忆，以及你倒地的姿势分析，你摔倒的方向，有一个轻微的、但明确的调整痕迹。更像是……主动撞向那块石头，并且计算好了拦截的角度。”
我：“！！！”
周铭！吴浩！你们两个叛徒！观察那么仔细干嘛？！还有陆行舟，你连倒地姿势都要做战术分析吗？！你是变态吗？！
我张着嘴，看着他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感觉所有狡辩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我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陆行舟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那份冷静和执着，比任何逼问都更让人压力山大。
我知道，我所有的借口和表演，在他面前都苍白得可笑。他就像一台人形测谎仪，而我，像个漏洞百出的骗子。
半晌，我颓然地垮下肩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我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疲惫：
“随你怎么想吧……反正腿断了的是我，疼的也是我……你就当我是个运气差到爆、每次都精准踩雷的倒霉蛋好了。”
我拒绝再给出任何“合理”的解释。因为根本不存在他能理解的“合理”解释。
陆行舟看着我这副拒绝交流、自暴自弃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再追问。
他站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文件夹。
“你的‘运气’，确实很特别。”他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
他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说道：“好好养伤。”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我慢慢从枕头里抬起头，看着紧闭的房门，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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