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与守护，以你为岸。
林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
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每一步都踩在绵软虚浮的云端，又像是跋涉在冰冷刺骨的泥沼。陈父那些话语，如同淬了冰的针，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刺穿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勇气和微不足道的自尊。
“同一个世界吗？”
“毫无结果的恋爱游戏……”
“你能给他带来什么？”
“五十万……”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命中她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愿首视的隐忧与自卑。她蜷缩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仿佛这样才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眼泪己经流干了，只剩下一种麻木的、钝刀割肉般的疼痛。
她爱陈烬，这一点毋庸置疑。可这份爱，在赤裸裸的现实差距和家族压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和陈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那台故障的MP3，更有一条由家世、资源、未来规划构筑的，看似不可逾越的鸿沟。
坚持吗？拿什么坚持？凭她一腔孤勇，和那颗除了喜欢一无是处的心吗？她会不会真的如他父亲所说，成为他璀璨前程上的绊脚石？
放弃吗？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心脏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绞痛。那个会在雪地里紧紧拥抱她，会笨拙地安慰她，会因为她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而愣住微笑的陈烬……她怎么舍得？
她被困在情感的炼狱里，进退维谷，每一种选择都伴随着剜心剔骨的痛。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那个她此刻最想见，又最怕见的名字——J。
铃声执着地响着，像他这个人一样，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定。林栀看着屏幕，手指颤抖着，却没有勇气接起。她该说什么？怎么面对他？告诉他他父亲来找过她，用金钱和现实羞辱了她？这会不会让他为难，引发他们父子之间更激烈的冲突？
铃声停了。过了一会儿，又再次响起。仿佛知道她在逃避。
最终，林栀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在哪？”他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快步走路。
“寝……寝室。”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却还是泄露了一丝沙哑和哽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他的语气沉了下来：“哭了？发生什么事？”
他的敏锐让她无所遁形。林栀死死咬住嘴唇，摇了摇头，才想起他看不见。“没……没有，就是有点感冒。”
“林栀，”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告诉我实话。”
那强撑的伪装，在他这句带着担忧和不容置疑的追问下，瞬间土崩瓦解。委屈、恐惧、无助、还有那份沉重的爱意，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你爸爸……他今天来找我了……”她再也控制不住，带着浓重的哭腔，断断续续地将下午在咖啡馆的对话，和盘托出。包括那些伤人的话语，包括那张代表着羞辱的五十万名片。
她说得语无伦次，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陈烬会有什么反应，是愤怒，是无奈，还是……会觉得她果然是个麻烦？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能听到他那边愈发清晰的风声，和他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就在林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她听到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极力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
“在原地等我。”
“哪里都不要去。”
说完，不等她回应，电话便被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林栀握着手机，茫然地坐在床上。他……他要过来？在这种时候？他父亲才刚找过她，他现在过来，会不会……
不到十分钟，宿舍楼下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隐约听到有女生惊呼“陈烬”的名字。林栀的心脏猛地一跳，跑到窗边。
楼下，陈烬果然站在那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安静等待，而是微微仰着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她的窗口。他似乎是跑过来的，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呼吸间呵出白色的雾气，脸色是一种近乎冷硬的沉郁，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骇人的风暴。
“林栀！”他扬声喊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嘈杂的、斩钉截铁的力道，清晰地传到了西楼她的窗口，也传到了周围所有竖起耳朵的人那里。“下来！”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这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所有路过的学生都停下了脚步，惊讶地看着这位平日里清冷矜贵、此刻却明显处于盛怒边缘的风云人物。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蔓延开来。
林栀被他这前所未有的公开举动惊呆了。她看着楼下那个仿佛要将所有阻碍都燃烧殆尽的身影，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怒火和维护，刚才那些关于放弃、关于现实的挣扎和考量，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和苍白。
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在用他的方式，向她，也向所有人宣告他的选择。
林栀再也顾不得其他，抓起外套，甚至来不及穿好，便冲出了寝室，飞奔下楼。
当她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宿舍门口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陈烬几步跨上前，在她站稳之前，便一把将她紧紧地、用力地拥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不同于雪地里的珍视，不同于平时的温柔，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像是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隔绝外界所有的风雨和伤害。
“对不起。”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愧疚和压抑的怒火，“是我没处理好，让你受委屈了。”
林栀的眼泪再次涌出，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恐惧，而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安心和感动。她回抱住他，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室外寒气的胸膛，摇了摇头。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
陈烬拥着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周围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视线，最终，像是宣告般，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她，林栀，是我女朋友。”
“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任何找她麻烦的人，就是找我陈烬的麻烦。”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这番毫不掩饰的维护和宣示主权，彻底坐实了他们的关系，也堵住了所有可能的流言蜚语。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低头看着怀里眼睛红红、像小兔子一样的女孩，目光瞬间柔软下来。他牵起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我们走。”
他牵着她，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坦然离去。他的背影挺拔而坚定，为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和审视。
他没有带她去任何地方，只是牵着她的手，在冬日夜晚寒冷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的手很暖，将她冰凉的手指完全包裹。
走了很久，首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缩短。
陈烬才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他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但眼底的深沉依旧浓得化不开。
“那五十万，”他看着她，语气认真，“你拒绝得很好。”
林栀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带着怜惜的温度。“我的女孩，无价。”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林栀，你给我听清楚。”
“我父亲的话，代表不了我。”
“他所谓的未来和圈子，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我陈烬要什么样的生活，选择和谁在一起，由我自己决定。”
“你不需要带来任何东西，你站在这里，就够了。”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动人心魄。他是在告诉她，在他的人生价值排序里，她，重于那些世俗衡量的标准和家族规划的蓝图。
“可是……”林栀想起他父亲的话，眼底还是闪过一丝不安，“你会不会很为难？和你家里……”
“那是我的事。”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我会解决。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同星空，里面倒映着她小小的、清晰的影子。“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
“林栀，抛开我父亲，抛开所有外界的声音，只问你的心——”他握紧了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你，还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夜风拂过，带着刺骨的凉意，但林栀却感觉浑身都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着。她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对抗全世界、将她珍视如命的少年，所有的不安和挣扎，都在他坚定无比的目光中，消散殆尽。
她用力地点头，眼泪再次滑落，却是喜悦的泪水。
“想。”她哽咽着，声音却无比清晰和坚定，“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想和你在一起。”
陈烬看着她，那双盛满风暴的眼睛里，终于云开雾散，漾开如春日暖阳般温柔而璀璨的笑意。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交融。
“好。”他低声说，如同最郑重的承诺，“那就不放手。”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在经历了羞辱、挣扎与抉择之后，两颗心非但没有被现实击垮，反而在风暴中靠得更近，缠绕得更紧。
他以决绝的姿态，为她劈开荆棘。
她以坚定的回答，与他并肩而立。
家族的壁垒或许冰冷坚固，但少年赤诚的爱意，足以融化一切寒冰。
（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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