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与旧影，共筑未来。
陈烬的“解决”方式，快得让林栀措手不及。
他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无休的辩驳，而是在与父亲那次不愉快的通话后，首接搬出了那个承载着他过往荣耀、却也束缚着他呼吸的家。他在学校附近租下了一个带阁楼的工作室，不大，却足够明亮。这里原本是某个艺术家的工作室，墙上还残留着斑驳的颜料痕迹，空气里仿佛还飘荡着松节油和未完成梦想的味道。
当陈烬牵着林栀的手，推开那扇漆成墨绿色的旧门时，午后的阳光正透过巨大的、略微蒙尘的玻璃窗，洒满一地碎金。空旷的房间里，只有几个尚未拆封的纸箱，一个临时搬来的旧沙发，和角落里堆着的、他视若珍宝的建筑模型和绘图工具。
“这里，”他转过身，逆着光，轮廓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看着林栀，眼神平静而坚定，“是我们的第一个家。”
“家”。这个字眼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栀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酸涩又甜蜜的涟漪。她环顾着这个简陋、空旷，甚至有些凌乱的空间，却觉得比任何华丽的宫殿都更让她安心。因为这里，没有审视的目光，没有权衡的标尺，只有他和她，以及他们共同选择的、自由的未来。
“可能有点乱，也有些旧。”陈烬摸了摸鼻子，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笨拙的歉意，“需要慢慢收拾。”
林栀摇摇头，走上前，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里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很好，”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衣料里，带着哽咽，也带着笑意，“这里很好。”
从那天起，林栀的生活轨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依旧上课，去图书馆，但心里多了一个温暖的锚点——那个位于老城区巷弄深处的、有着墨绿色门扉的阁楼工作室。她开始像一只忙碌而快乐的小松鼠，一点点往那里搬运属于他们的“物资”。
一个印着小雏菊的马克杯，一对柔软的情侣拖鞋，几本她最喜欢的诗集，一盆绿萝，还有她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带着复古花纹的桌布……她用自己的方式，温柔地、固执地，在这个原本充满硬朗艺术气息的空间里，烙印下属于她的、柔软的生活痕迹。
陈烬看着她忙忙碌碌，看着她踮起脚尖试图把绿萝挂在窗边，看着她铺上桌布后对着空荡荡的桌子发愁该放什么花瓶，眼底总是弥漫着化不开的温柔。他放下手中的图纸，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别累着了。”他的声音带着胸腔的共鸣，震得她耳廓发麻。
“不累。”林栀放松地靠在他怀里，指着窗台上的绿萝，“看，有生命了。”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绿萝舒展的叶片上，翠绿欲滴，生机勃勃。就像他们在这个小小空间里，悄然滋长的爱与被爱。
陈烬的工作室很快成了他们最常待的地方。他通常在巨大的绘图板前工作，神情专注，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或者对着电脑屏幕上的3D模型凝神思考。而林栀，就窝在旁边的旧沙发里，看书，写稿，或者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他们并不总是交谈，很多时候，空间里只有他笔尖的声音，和她翻动书页的轻响，偶尔夹杂着绿萝需要浇水时，她起身去接水的声音。但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充满了某种令人心安的默契。仿佛他们各自的频率，在这个共同的空间里，找到了最和谐的同振。
她会在他蹙眉时，默默递上一杯温水；他会在她看书入迷时，悄悄替她捻亮旁边的落地灯。他教她辨认不同的建筑线条和风格，她则念她喜欢的诗句给他听。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她念着聂鲁达，声音轻柔。
他停下笔，转过头看她，目光深邃：“你念诗的时候，一点也不寂静。”
“像什么呢？”她好奇地问。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像……初夏清晨，露珠从叶片上滑落的声音。”清晰，灵动，带着唤醒一切的美好。
林栀的脸颊瞬间染上绯红，心里却甜得像浸满了蜂蜜。
物质上，他们确实变得“拮据”了许多。陈烬似乎切断了一切来自家庭的经济支持，他开始接一些校外的小型设计项目，靠着并不丰厚的报酬和以往的一些积蓄维持生活和租金。他们不再去昂贵的餐厅，而是更常一起去超市，挑选食材，然后回到工作室，在那个小小的开放式厨房里，笨拙地尝试制作各种食物。
有时会成功，比如他煎的荷包蛋总是很完美；有时也会失败，比如她第一次试图红烧肉，结果差点烧糊了锅底，满屋子烟熏火燎。但无论成功失败，两个人挤在小小的厨房里，手忙脚乱又互相取笑的样子，比任何米其林大餐都更让林栀感到幸福。
这就是生活，真实、琐碎，却充满了烟火气的温暖。
然而，平静的海面下，暗礁依然存在。
林栀发现，陈烬工作到深夜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她半夜醒来，还能看到阁楼的工作灯亮着，和他映在墙上专注而疲惫的剪影。他接的项目似乎也越来越具有挑战性，偶尔她会听到他低声和客户沟通的电话，语气虽然依旧冷静专业，但眉宇间那份不易察觉的凝重，却骗不了她。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拼命地证明着什么，也在艰难地支撑着他们的“方舟”。
林栀没有说破，只是默默地在他手边放上一杯热牛奶，或者在他揉着太阳穴时，走到他身后，用并不熟练的手法帮他按摩紧绷的肩颈。
“别太累。”她只能这样说。
他会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然后扯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没事，快好了。”
一天晚上，林栀在帮陈烬整理一些散落的旧图纸时，在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底部，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那个墨蓝色的、曾经连接了他们奇妙缘分的MP3。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林栀将它拿了出来，指尖拂过冰凉的金属外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插上了耳机，按下了播放键。
依旧是那片彻底的、死寂般的无声。那个奇妙的频率，确实彻底消失了。
她正准备放下，指尖却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之前从未注意到的、极其微小的侧面按钮。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耳机里传来的不再是无声，也不是陈烬世界的声音，而是一段……她自己的录音？
是她之前在广播站练习时，磕磕绊绊念着聂鲁达诗的声音。紧接着，是另一个文件，是她某次在小阳台自言自语，担心他熬夜的声音……正是之前陈烬在U盘里给她的那些音频。
原来，他不仅录了下来，还小心翼翼地转移了一份，保存在了这个最初的“媒介”里。
林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她继续往下按，后面似乎还有文件，日期标注是他们正式在一起之后。
她点开了其中一个。
里面先是窸窸窣窣的杂音，然后，是陈烬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温柔：
“……今天搬完了最后一批书。窗台上的绿萝好像长了一片新叶子，她很高兴……”
“……红烧肉失败了，但她嘴硬说好吃。下次还是我来吧……”
“……她念诗的样子，真好看。比任何建筑图纸都更让我心动……”
“……父亲那边……压力有点大。但看到她睡着的样子，觉得一切都值得。得再努力一点才行……”
这些琐碎的、独白式的记录，像一本私密的日记，记录着他未曾在她面前表露的细腻情感和默默承担的压力。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实的惦念和最坚定的决心。
林栀听着，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终于明白，他不仅仅是在用行动守护她，更是在用他全部的力量，为他们不确定的未来，一点点铺路，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
她摘下耳机，将那个MP3紧紧握在手心，仿佛握着的是他滚烫的、毫无保留的真心。
这时，阁楼的灯光熄灭了。陈烬从楼上下来，脸上带着完成一个阶段工作的松弛和疲惫。他看到林栀坐在沙发上，眼眶红红的，手里拿着那个旧MP3，愣了一下。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她，轻声问：“怎么哭了？”
林栀看着眼前这张俊朗的、带着倦意却依旧对她温柔的脸，摇了摇头，伸手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
“陈烬，”她声音哽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我们一定会很好的。”
一定会。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他们在一起，这艘名为“我们”的方舟，就一定能驶向光明的彼岸。
陈烬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什么。他回抱住她，更紧地，仿佛拥抱着他的整个世界。
“嗯。”他在她耳边，郑重地应允。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如同星辰落入凡间，温柔地笼罩着这间小小的、承载着爱与梦想的阁楼，和他们共同选择的、充满未知却也充满希望的未来。
（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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