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焱磊 /舆论风暴，相濡以沫。
当众离席的后果，比他们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汹涌。
第二天，“天才建筑师陈烬颁奖礼现场弃奖，携神秘女友愤然离去”的消息，便以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和角度，席卷了本地各大媒体的娱乐版块，甚至在一些建筑设计论坛上也引发了热议。配图是他们牵手离去的背影，陈烬脸色冷硬，林栀微微侧头，面容模糊却依旧能看出清秀轮廓。
一时间，猜测西起，流言纷飞。
有人说陈烬恃才傲物，不尊重评委和前辈；有人说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与家族闹翻；更有甚者，将矛头指向林栀，揣测她是如何“蛊惑”了这位天之骄子，让他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红颜祸水”、“心机深沉”之类的标签，被毫不客气地贴在了她的身上。
校园论坛更是炸开了锅。之前羡慕祝福的声音被淹没，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酸溜溜的嘲讽、恶意的揣测，以及“果然不是一路人”、“迟早要分手”的唱衰论调。周蕊气冲冲地把几个说得最难听的帖子截图发给林栀，愤愤地骂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林栀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刺眼的文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闷地疼。她关掉论坛，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将那些噪音隔绝在外。她不怕自己被非议，但她心疼陈烬。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的才华本该被纯粹地赞美，如今却因为她，被卷入这种无聊的桃色绯闻和道德审判之中。
她看向身边。陈烬似乎对外界的风暴浑然不觉，或者，根本不在意。他正坐在绘图板前，眉头微蹙，修改着一个新的小型社区图书馆的设计草图，神情专注得像是在雕琢一件绝世珍品。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平静得仿佛昨晚那个在万众瞩目下决然离席的人不是他。
他的手机从早上开始就响个不停，有媒体的采访请求，有关系或近或远的人打来的“关心”电话，甚至可能还有他父亲那边施压的消息。他接了几个，语气冷淡地回绝了所有采访，对于其他的，他要么首接挂断，要么寥寥数语便结束通话。最后，他干脆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屏幕朝下扣在桌上，眼不见为净。
“别看那些。”他似乎察觉到林栀的视线，头也没抬，声音平静，“浪费时间。”
他的镇定像一块磐石，稳稳地压住了林栀内心的惶惑。是啊，外界的喧嚣与他何干？与他们的感情何干？他们彼此拥有，共同坚守着这个小天地，就够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下午，林栀接到了一家本地颇有名气的报社文化版块主编亲自打来的电话。对方语气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欣赏，说看了“声之穹顶”的概念，对林栀在其中的配音和文字贡献很感兴趣，想邀请她做一个关于“声音与文学在空间设计中的情感表达”的专栏，每周一期，稿酬丰厚。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机会。对于林栀这样一个文学系的学生来说，能在这样的平台上发表专栏，无疑是职业生涯一个极高的起点。
她握着电话，心脏因为激动而微微加速。她几乎要脱口而出答应下来。但就在那一瞬间，她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了陈父冰冷的目光，以及昨晚宴会上那些审视的、揣度的眼神。
这个邀约，来得太巧了。巧得让她不得不怀疑，这背后是否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是单纯的赏识，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收买，或者更糟糕的，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等她接受了，是否就会有后续的条件，比如要求她发表某些言论，或者……离开陈烬？
巨大的喜悦像潮水般涌上，又被更深的警惕和疑虑冻结。
她沉默了几秒，对着电话那头客气地说道：“谢谢您的赏识，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荣幸。不过，我需要考虑一下，可以吗？”
主编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客气地表示理解，给了她三天考虑时间。
挂断电话，林栀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她走到陈烬身边，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陈烬停下笔，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发表意见，而是问：“你自己怎么想？”
“我……”林栀咬了咬下唇，“我很想答应，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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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栀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陈烬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林栀，听着，”他看着她，眼神认真而深邃，“无论这是机会还是陷阱，决定权都在你手里。你想做，我们就去分析风险，想办法规避；你不想，我们就首接拒绝，没什么可惜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不要因为害怕未知的可能，就放弃你渴望的东西。也不要因为我的存在，就让你在做任何决定时，首先考虑的是会不会影响到我。”
“你的梦想，和我的梦想，同样重要。”他握紧她的手，“我们应该是彼此的肩膀，而不是彼此的枷锁。”
他的话，像一阵清风，吹散了林栀心头的迷雾和阴霾。是啊，她不能永远活在被害的臆想里，不能因为可能的危险就放弃成长的机会。她需要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力量。
“我想试试。”她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但我需要弄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一个纯粹的邀约。”
陈烬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赞赏的弧度：“好。我来帮你查一下这家报社最近的人事变动和这个专栏设立的背景。”
他打开电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神情专注。林栀坐在一旁，看着他为自己奔波调查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暖意。他从未试图将她圈养在温室里，而是鼓励她长出翅膀，并愿意为她扫清飞翔路上的障碍。
这就是她爱的陈烬。强大，却不专制；深情，却懂得放手。
调查结果比预想的要快。陈烬动用了几个他以前做项目时积累的、不算深厚但足够有效的人脉，很快就得到了反馈。这家报社近期确实在筹备文化版的改革，新任的主编以大胆启用新人和注重跨界融合著称，邀请林栀开设专栏，符合他一贯的作风。目前看来，并没有查到与陈父那边有首接关联的证据。
这个结果，让林栀松了一口气，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决心。
“我决定接受。”她对陈烬说。
“好。”陈烬点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说。”
新的挑战开始了。林栀沉浸在资料查阅和专栏大纲的构思中，暂时忘记了外界的流言蜚语。而陈烬，除了继续他的设计工作，也开始更积极地接触一些独立的设计项目和竞赛信息，他需要更快地积累独立的资本和声誉，才能彻底摆脱家族的掣肘。
小小的阁楼工作室，仿佛成了一座与外界风暴隔绝的孤岛，又像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共同成长的孵化器。他们各自伏案工作，偶尔抬头交流一下想法，或者只是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书页的味道，和一种名为“共同努力”的、踏实而幸福的氛围。
晚上，林栀写专栏写得头昏脑涨时，陈烬会放下手中的模型，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手法生涩却温柔地帮她按摩太阳穴和肩膀。
“别太累。”他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林栀舒服地闭上眼，靠在他身上：“你也是。”
他们会一起做简单的晚餐，在铺着格子桌布的小餐桌旁，分享一天的收获与困惑。有时会因为一个学术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有时又会因为一个偶然发现的笑话笑作一团。
舆论的风暴依旧在外面呼啸，试图寻找缝隙钻入他们的城池。但这座由彼此信任、共同梦想和相濡以沫的感情构筑的城池，内部却异常坚固，充满了抵御一切寒流的温暖与力量。
夜深了，林栀终于完成了专栏的初稿。她保存好文档，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如同散落的星辰。
陈烬走过来，从身后拥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
“看，我们的城池。”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林栀将手覆盖在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轻轻“嗯”了一声。
城池之外，风雨或许未歇。
但城池之内，有他，有她，有他们共同守护的、小小的、却坚不可摧的世界。
这就够了。
（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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