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时刻，为你弃冠。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林栀站在角落，像被遗弃在孤岛的旅人，眼睁睁看着风暴在中心地带酝酿。陈烬与他父亲对峙着，两人之间不过一步之遥，却仿佛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周遭的喧嚣、祝贺、香槟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音，唯有陈父那压低却依旧凌厉的语调，像冰锥一样，断断续续刺入她的耳膜，也刺入陈烬紧绷的神经。
她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陈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和他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他父亲递过去的那张名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尊严。
陈烬的目光几次试图穿过人群望向她，那眼神里混杂着焦急、安抚，以及一种被至亲之人逼迫到墙角的、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愤怒。林栀的心跟着他的每一次眼神闪烁而揪紧，她很想冲过去，站在他身边，像他无数次保护她那样，去替他抵挡那些伤人的话语。
可她脚下的地面像是生了根，巨大的无力感和陈父刚才那番话带来的、关于“负担与枷锁”的恐惧，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她怕自己的出现，非但不能缓解局势，反而会激化矛盾，让他更加难做。
就在这时，一位显然是业界泰斗、白发苍苍的老者，在主办方领导的陪同下，笑呵呵地走向了陈烬父子，似乎是想对金奖得主表示祝贺，并与之交谈。这突如其来的介入，暂时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对峙。
陈父瞬间换上了一副得体甚至带着些许自豪的笑容，与老者握手寒暄，仿佛刚才那个言辞刻薄、施加压力的父亲从未存在过。陈烬也被迫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微微躬身，礼貌地回应着长者的问候，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尚未散去的阴霾，昭示着他内心的波澜并未平息。
老者似乎对陈烬很是欣赏，拍着他的肩膀，交谈了几句关于“声之穹顶”的设计理念，目光中满是赞许。周围的人群重新围拢过来，闪光灯再次亮起，捕捉着这“薪火相传”的和谐一幕。
林栀远远看着陈烬被簇拥在中心，看着他不得不戴上社交面具的侧脸，心里酸涩不己。他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光彩夺目的木偶，展示着世人期待看到的完美，却无人知晓他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短暂的交谈结束，老者在一群人的陪同下离开。人群稍散，陈烬几乎是立刻再次将目光投向林栀的方向，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犹豫，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决绝。他迈开脚步，试图朝她走来。
然而，陈父再次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陈烬说了最后一句话。距离太远，林栀听不见，但她清晰地看到，陈烬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那眼神里，不再是愤怒，而是掺杂了震惊、失望，乃至……一丝近乎崩溃的难以置信。
他死死地盯着他的父亲，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陈父却不再看他，转身，从容地走向一旁正在等待他的几位商界名流，谈笑风生，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烬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失去灵魂的雕塑。他手里还握着那张名片，还有刚刚获得的、沉甸甸的金色奖杯。奖杯在灯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讽刺地映照着他此刻苍白如纸的脸。
周围还有人想上前祝贺，但看到他这副模样，都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窃窃私语声开始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陈烬怎么了？”
“看起来脸色好差……”
“跟他父亲吵架了？”
“那个女孩是谁啊？刚才镜头扫到她……”
那些探究的、好奇的、甚至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林栀的身上，也扎在陈烬摇摇欲坠的防线上。
她再也忍不住了。她不能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林栀深吸一口气，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朝着那个孤立无援的身影，一步步走了过去。她的步伐起初有些虚浮，但越来越坚定。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勇的声响，在这忽然变得有些安静的宴会厅里，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这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一步步走向风暴中心的女孩身上。
陈烬似乎感应到了她的靠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当他看到穿越人潮、径首走向他的林栀时，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眸里，骤然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亮，随即被更深的心疼和担忧所覆盖。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让她别过来。
但林栀没有停下。她走到他面前，无视周围所有窥探的视线，仰起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轻轻握住了他紧攥着名片和奖杯、金焱磊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冰凉彻骨的手。
“陈烬，”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走吧。”
简单的五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陈烬体内某个被强行封锁的开关。
他看着她清澈眼底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看着她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却依旧挺首背脊站在他身边的样子，父亲最后那句冷酷到极致的话语带来的冰封与绝望，开始寸寸碎裂。
他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陈烬做出了一个让全场哗然的举动——
他猛地将手中那张代表着某种交易或妥协的名片，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紧接着，他将那只刚刚到手、还带着他体温的金色奖杯，塞到了旁边一位目瞪口呆的主办方工作人员手里。
“抱歉。”他只对那位工作人员说了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然后，他拉起林栀的手，在所有媒体的长枪短炮前，在众多业界前辈、同学、陌生人或震惊或不解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近乎决绝地，大步离开了这个灯火辉煌、象征着无上荣耀，却也充满了窒息交易的宴会厅！
他牵着她，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穿过窃窃私语的旋涡，穿过无数试图拦截询问的记者，径首走向出口。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步伐坚定有力，仿佛不是逃离，而是奔赴一个更重要的战场。被他紧紧牵着的林栀，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她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滚烫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挣脱枷锁后、破釜沉舟般的激荡与释放。
身后，是死寂片刻后骤然爆发的巨大喧哗和议论，是闪烁成一片的刺眼闪光灯。
但他和她，都没有回头。
走出艺术中心宏伟的大门，夜晚微凉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带着自由的味道。台阶下，城市的霓虹璀璨如星河。
陈烬在台阶最上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追出来的记者和无数好奇的目光。他紧紧握着林栀的手，将她护在身侧，然后，在所有镜头前，清晰而平静地开口：
“金奖，是对我专业能力的认可，我心怀感激。”
“但有些东西，比奖项更重要。”
他的目光落在林栀身上，那里面是前所未有的、毫无掩饰的深情与坚定。
“比如，守护我想守护的人。”
“比如，坚持我认定的路。”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收回目光，牵着林栀，一步步走下台阶，汇入夜色与车流之中，将所有的喧嚣、质疑与浮华，彻底抛在了身后。
车内，一片寂静。陈烬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林栀，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
林栀回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他曾经安抚她那样。
“他……”良久，陈烬才哑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无法愈合的伤痕，“他用我妈……威胁我。”
林栀的心猛地一沉。
“他说，如果我不按他安排的路径走，不离开你……他就会……”陈烬的声音哽住了，后面的话，残忍得让他无法复述。
林栀瞬间明白了。明白了陈烬那一刻为何会露出那样崩溃的神情。明白了沈静那看似温和的支持背后，所隐含的无奈与悲凉。也明白了，陈父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冷酷到何种地步。
这不是简单的反对，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利用至亲之人作为筹码的战争。
“没关系了，”林栀更紧地抱住他，声音轻柔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陈烬，没关系了。你还有我。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陈烬抬起头，眼眶泛红，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在关键时刻给予他无限勇气和力量的女孩，心底那片因背叛和逼迫而产生的荒芜，仿佛被注入了温暖的泉流。
他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这个吻，不带有任何，只有劫后余生的确认，相依为命的承诺，和共同面对一切风雨的决绝。
车窗外，城市的夜景飞速向后掠去。
他们失去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奖杯，失去了或许唾手可得的、被规划好的“坦途”。
但他们守住了彼此，守住了那份不容玷污的真心，也向那个试图掌控一切的世界，宣告了他们的选择与反抗。
战争的号角，才刚刚吹响。
（第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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