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焱磊 /巅峰与深渊，仅一线之隔。
全国青年建筑设计大赛的结果，在初春一个微凉的傍晚公布了。
陈烬的“声之穹顶”，以其独特的概念、深刻的人文关怀和精妙的空间表达，一举夺得了金奖。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校园论坛和各个社交群组。建筑系沸腾了，这是近五年来本校学生在此项顶级赛事中取得的最好成绩。陈烬的名字，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但这一次，不再是围绕着家世和外表，而是实至名归的才华与实力。
林栀是在图书馆接到陈烬电话的。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和如释重负的沙哑：“结果出来了。”
只这一句，林栀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怎么样？”
“金奖。”
短暂的寂静后，是林栀几乎无法控制的、带着哭腔的欢呼，她捂住嘴，眼泪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引得周围复习的同学纷纷侧目。她顾不上那些目光，抱着手机，一遍遍地说：“太好了！陈烬！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可以！”
她比他还要激动。只有她知道，这个金奖背后，是他多少个不眠的夜晚，是他顶着怎样的压力，是他们共同在那个小小阁楼里付出的心血和汗水。这个奖项，不仅仅是对他才华的肯定，更是对他们选择道路的第一次有力正名。
“晚上颁奖典礼，在市艺术中心。”陈烬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陪我一起去？”
“嗯！”林栀用力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她几乎是跑着回宿舍换衣服的。翻箱倒柜，最后选了一条素雅的米白色连衣裙，那是她用之前做家教攒下的钱买的，从未舍得穿过。她对着镜子，仔细地将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脸上因为兴奋和激动而泛着自然的红晕。看着镜中与几个月前那个只会躲在角落、惶惶不安的女孩判若两人的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沈静给的那只翡翠镯子，小心翼翼地戴在了腕间。冰凉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份来自远方的、模糊的祝福。
当她赶到市艺术中心时，门口己是灯火辉煌，人流如织。陈烬站在台阶上等她。他换上了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颀长，平日里略显凌乱的碎发也被仔细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他站在那里，本身就像一件精心设计的艺术品，吸引着过往所有人的目光。
看到林栀，他快步走下台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眼底掠过毫不掩饰的惊艳。
“很漂亮。”他牵起她的手，指尖温热。
林栀的脸微微一红，感受着他掌心的力量，看着眼前这个光芒万丈的恋人，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和幸福。这一刻，所有的阴霾似乎都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散了。
颁奖典礼盛大而隆重。当主持人念出“陈烬——《声之穹顶》”时，全场掌声雷动。追光灯打在陈烬身上，他从容起身，稳步走上舞台。聚光灯下，他接过沉甸甸的奖杯，身姿如松，气质卓然。
林栀在台下，仰头看着他，心跳与掌声同频。她看着他站在属于他的巅峰，接受着众人的瞩目与赞誉，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这是他的时刻，他应得的荣耀。
陈烬发表了简短的获奖感言，感谢了导师、工作室的同学，语气平静而谦逊。最后，他的目光越过层层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林栀的身上。镜头似乎捕捉到了这一幕，迅速切到了观众席，林栀带着泪光的笑脸出现在巨大的屏幕上，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足以让所有人看清。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最后，感谢那个……让我的世界变得有声有色的女孩。这个奖项，也属于你。”
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台下响起了一阵善意的起哄和更热烈的掌声。林栀的脸瞬间红透，心脏像是被蜜糖填满，几乎要炸开。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纳入了他的荣耀之中。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典礼结束后，是主办方安排的酒会。陈烬被来自业界的前辈、媒体记者和热情的同学团团围住，应接不暇。林栀不想打扰他，便悄悄退到宴会厅角落的休息区，拿了一杯果汁，远远地看着他游刃有余地与人交谈，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从容不迫。
他天生就该属于这样的舞台。林栀心里默默地想。那份因他耀眼而产生的微小自卑，在此刻化为了更深的爱恋与支持。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穿过人群，径首走到了她的面前。
是陈烬的父亲。
他依旧穿着挺括的深色西装，面容冷峻，与这充满喜悦和活力的氛围格格不入。他的出现，像一块骤然投入暖春湖面的寒冰，让林栀周遭的空气瞬间冻结。
“林小姐，恭喜。”他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恭喜的意味，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的目光扫过她身上的连衣裙，最终落在她腕间那只翡翠镯子上，眼神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
林栀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刚才的喜悦和温暖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她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努力维持着镇定：“陈叔叔。”
“看来我太太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要快。”陈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总是这样，心软，看不清大局。”
他上前一步，压迫感随之而来：“你以为，一个奖项，就能改变什么吗？就能抹平你们之间的差距？就能让你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融入他未来的世界？”
林栀的脸色白了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看看这里，”陈父的目光扫过衣香鬓影的酒会现场，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里的人，谈论的是项目、资源、国际视野。而你，林小姐，除了你那点微不足道的感情，还能给他带来什么？这个奖项，确实证明了他的才华，但也意味着，他将更快地进入一个更高维度的赛场。在那里，个人才华只是入场券，真正决定能走多远的，是背景、是资源、是人脉！这些，你有吗？”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林栀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刚刚因为获奖而建立起来的些许信心，在他残酷的现实剖析下，摇摇欲坠。
“他现在或许觉得感情至上，”陈父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残忍的预见性，“但当现实的差距一次次凸显，当他的同龄人凭借家族力量轻易获取他需要拼命才能触及的资源时，你觉得，他不会失衡吗？不会后悔吗？到那时，你的爱，就会成为他最大的负担和枷锁！”
林栀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她内心深处不敢触碰的噩梦。
“离开他，林小姐。”陈父看着她苍白的脸，做出了最后的总结陈词，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离开，你还能保留一点体面。否则，等到他亲自意识到这一切，被迫在你和他的前程之间做选择时，那场面，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好看’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玷污他的视线，转身，径首朝着被人群簇拥的陈烬走去。
林栀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周围喧嚣的人声、悦耳的音乐，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她看着陈父走向陈烬，看着陈烬脸上的笑容在见到他父亲时瞬间收敛，变得疏离而冷硬。父子二人站在一起，气氛明显不对，周围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交谈声低了下去。
陈烬的目光越过父亲，焦急地寻找着她的身影，当看到她独自站在角落，脸色苍白时，他眉头紧蹙，立刻就要朝她走来。
然而，陈父却侧身，似乎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递过去一张名片。陈烬的脚步顿住了，他低头看着那张名片，脸色在璀璨的灯光下，变得异常难看，甚至……带着一丝林栀从未见过的、近乎屈辱的愤怒。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父亲的眼神冰冷如刀，但他最终，没有立刻走向林栀，而是紧紧攥着那张名片，指节泛白。
那一刻，林栀清楚地看到，在现实巨大的引力面前，即便是刚刚登上巅峰、光芒万丈的陈烬，也依然无法摆脱那份来自家族的无形桎梏。
刚刚还充盈在心间的巨大荣耀和幸福，如同脆弱的琉璃，在现实冰冷的撞击下，碎裂开来，发出无声的哀鸣。
她站在灯火辉煌的宴会厅角落，却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荒野。
原来，巅峰与深渊，真的仅有一线之隔。
而她，似乎正站在那条摇摇欲坠的线上。
（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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