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对峙，秘密边缘。
林栀病了。
或者说，她假装自己病了。从那天在长椅上与陈烬对视后，她就陷入了一种惊弓之鸟的状态。她不敢再去建筑系馆附近，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停留，甚至不敢再轻易戴上那副耳机。
那个眼神，那个笑容，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他知道了什么？他到底知道了多少？这种悬而未决的恐慌，比首接宣判更折磨人。
她在寝室里蜷缩了两天，借口感冒，逃避着一切可能与他相遇的场景。周蕊摸了摸她的额头，疑惑地说：“不烧啊，就是脸色有点白。你是不是熬夜看小说了？”
林栀含糊地应了一声，把脸埋进枕头。她确实“熬夜”了，却是在反复回味和恐惧那个瞬间。
那台墨蓝色的MP3被她锁在了抽屉最深处，像个被封印的潘多拉魔盒。可越是压抑，想要触碰的欲望就越是强烈。她疯狂地想念着耳机里那个世界的声音，想念他平稳的呼吸，想念笔尖的沙沙声，甚至想念他偶尔流露出的、不为人知的疲惫。
第三天，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自我放逐。下午没课，她鼓起勇气，决定去图书馆。那是校园里最大的安全区，人群分散，足够安静，也足够隐蔽。她需要在一个能让她感到安心的环境里，慢慢消化这份慌乱。
她特意挑了三楼社科阅览室最靠里的一个角落，巨大的书架投下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她摊开一本《追忆似水年华》，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朵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就在她对着书本发呆时，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感觉毫无征兆地袭来。
她猛地抬起头。
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在层层书架构成的幽深通道尽头，一个身影逆着光，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深灰色卫衣，宽松的牛仔裤，肩上随意搭着那个熟悉的帆布工具包。是陈烬。
林栀的呼吸瞬间停滞。世界的声音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怎么在这里？社科阅览室？这根本不符合他建筑系学生的活动范围！
他似乎是来找书的，目光在书架上层扫过，脚步沉稳。他越来越近，近到林栀能看清他低垂的睫毛，和他脸上那种惯有的、略带疏离的平静。
恐慌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她想立刻抓起书逃跑，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她只能僵硬地低下头，死死盯着书页上那些扭曲的法文单词，祈祷自己能够隐形。
脚步声在她附近的书架前停住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头，扰乱了这一方天地的磁场。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薄荷沐浴露和一点点木屑铅笔的味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就在那里，翻阅着书籍，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阅览室里被无限放大，一下下刮擦着林栀紧绷的神经。
他为什么还不走？他是不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让她几乎窒息。
终于，那翻阅的声音停下了。脚步声再次响起。
林栀暗暗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要离开了。然而，那脚步声却没有远去，而是……朝着她座位的方向，径首走了过来。
她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阴影笼罩下来，他停在了她的桌旁。林栀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她死死低着头，不敢看他，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在图书馆里特有的、沙哑的磁性，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却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同学，”他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陌生人，“请问，你旁边有人吗？”
轰——！
林栀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问她？他明明看到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慌乱地摇头，根本不敢发出声音，生怕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的颤抖。
“谢谢。”
他礼貌地道谢，然后，就在她旁边的空座位上，坦然自若地坐了下来。
！！！！
于无声处听鲸落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于无声处听鲸落最新章节随便看！林栀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他坐下了！他居然坐在了她旁边！这么近的距离，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微弱热量，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或许只是她的幻觉？）。
完了。他一定是发现了。这是审判，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像一尊雕塑，僵硬地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手里的书页被她捏得发皱。全部的感官都调动起来，警惕地关注着身旁人的一举一动。
他放下包，拿出一本厚厚的建筑理论书，翻看起来。他似乎很专注，除了翻书，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可这种“正常”，在林栀看来，却是最大的不正常。
她度秒如年。书上的文字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符号。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身边这个存在感极强的男生牢牢攫取。他每一次轻微的翻书，每一次细微的呼吸，甚至只是调整一下坐姿，都像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跳舞。
她开始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在等着她主动坦白？还是想用这种方式无声地警告她？或者……这仅仅是一个巧合？
不，她无法相信巧合。从他那个眼神开始，这一切就脱离了巧合的轨道。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无声的压力逼疯时，陈烬那边忽然有了动静。
他似乎是从笔袋里拿笔，动作间，一个东西“啪嗒”一声，轻轻掉落在了地上。
那东西滚了几圈，恰好停在了林栀的脚边。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是一个……老式的、3.5毫米接口的耳机橡胶塞。和她那副连接着MP3的耳机，一模一样的款式，甚至是同样的暗灰色。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林栀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橡胶塞，大脑一片空白。是意外？还是……试探？
她僵硬地抬起头，恰好撞上陈烬的目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看了过来，眼神平静，深邃得像夜海，里面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
他看着她的眼睛，又缓缓将目光移到她因为紧张而死死攥着的、放在腿上的帆布包上——那里面，正躺着那台墨蓝色的MP3和它的耳机线。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捡那个耳机塞。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反应，等待她自己走进他布下的、无声的陷阱。
林栀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看穿的恐慌，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在她几乎要崩溃的临界点，陈烬却忽然收回了目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若无其事地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捡起了那个耳机塞，随手放回了笔袋里。
然后，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低头看他的书。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对视，那无声的质询，都只是林栀一个人的幻觉。
可是，林栀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她。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安静的阅览室里引来几道不满的视线。
她也顾不上了。她甚至不敢再看陈烬一眼，胡乱地将书本塞进包里，几乎是落荒而逃，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图书馆，将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和那个让她无所遁形的人，狠狠甩在身后。
奔跑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林栀却感觉浑身冰冷。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也不知道陈烬接下来会做什么。
她只知道，她那个自以为隐秘的世界，己经在他面前，彻底坍塌了。
而与此同时，图书馆里，陈烬依旧安静地坐在原处。他看着那个仓皇逃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轻轻敲击着。
良久，他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复杂的、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情绪。
他低下头，从笔袋里拿出那个刚刚掉落的、灰扑扑的耳机塞，在指尖慢慢着。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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