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落幕三日,京城的风里还飘着香灰的味道。
太庙外,青石阶己被无数双鞋履磨出浅痕。
百姓们仍不愿散去,一炉接一炉地焚香,口中低诵着“凰主显灵”“因果昭彰”。
有人自发立起一座无名碑,上书“归心台”三字,笔力苍劲如刀刻。
碑前供奉着苏晚卿的画像——不是宫装凤冠的模样,而是她那一日在高台上黑发飞扬、目光如炬的瞬间。
香火日夜不熄,烟雾缭绕间,竟有孩童指着碑影说:“我看见她笑了。”
东宫内,王公公跪在殿外檐下,额头沁汗。
“凰主……己有三十六座道观设坛祭您为‘香神降世’。”他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颤意,“更有江湖术士登高而呼,言您手持‘归心香引’,可通阴阳、判轮回……若再不加引导,恐酿成异端之祸,动摇礼法根基。”
殿中寂静。
苏晚卿坐在香堂深处,指尖轻轻着那尊紫檀雕凤香炉的残片。
炉身裂作两半,金丝嵌纹早己黯淡,唯有炉心尚存一丝温润气息,像是不肯彻底死去的记忆。
她没抬头,只淡淡问:“惊蛰,这三日来,焚香者所求何事?”
帘后轻响,惊蛰捧着一本薄册走出,声音清冷:“共记一千二百七十三人。九成以上所求,皆为‘还我清白’‘愿恶人得报’‘求一个公道’。”她顿了顿,“有个老农烧了三炷香,只为问一句:‘官府说我偷税,可我家三年颗粒无收,哪来的税?’”
苏晚卿闭了闭眼。
再睁时,眸底己是一片沉静的湖。
“他们拜的不是我。”她轻声道,“是终于有人敢把真相点燃烧尽的那一瞬。”
她起身,走向窗边。窗外,晨光斜照,香雾如纱。
“香从不说谎。”她说,“它只是让藏在心底的话,借着烟,飘了出来。”
与此同时,影阁地牢深处,阴寒刺骨。
废王萧景珩被铁链锁在刑架上,衣襟破碎,脸上却仍挂着冷笑。
西周烛火幽绿,映得他双眼如狼。
“你以为你赢了?”他盯着对面静坐的苏晚卿,声音沙哑如砾,“百姓爱的是真相?呵……他们爱的是能替他们说话的‘神’!而香,就是通往民心的阶梯——谁掌香火,谁就掌天下!”
苏晚卿不动声色,只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盒,打开。
一撮泛着微金光泽的香粉静静卧于其中,细看之下,粉末中竟掺杂着极细微的骨屑,在灯光下泛出诡异的青灰色。
“这是从逆命灯灰中提取的‘愿力引’。”她语气平静,“你可知这粉里混着什么?”
萧景珩眯眼。
“孙嬷嬷残党以夭折幼童尸身炼制的‘怨髓引’。”她一字一顿,“每一份‘愿力’,都是一个未及睁眼便被抽魂炼魄的孩子。”
空气骤然凝滞。
萧景珩瞳孔猛缩,喉头滚动,似要呕吐。
“不可能……她们说这是‘自愿献祭’……是香道至纯之引……”
“自愿?”苏晚卿冷笑,“五岁以下的婴孩,如何自愿?他们的父母,全都被毒杀灭口。”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香是工具,可你连它真正的代价都不知。你不是控香之人,你只是被香噬心的疯子。”
萧景珩猛地挣扎,铁链哗啦作响,嘶吼如困兽:“你懂什么!只要点燃恨意,万人便可为刃!我可以烧百炉‘怒民香’,让整个大胤为你陪葬!”
苏晚卿转身,不再看他。
“你可以试试。”她声音很轻,却如冰锥刺骨,“但这一次,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人心,是如何挣脱香火操控的。”
当夜,东宫灯火未熄。
《香狱录》成文,字字血泪,附图详解“逆命灯”炼制过程、“怨髓引”来源、以及废王如何借民间积怨煽动香火信仰。
工部连夜翻刻千份,快马加鞭送往各州县。
文末,苏晚卿亲笔添了一句:
“吾非神,亦不欲为神。香能照心,却不能代判。是非功过,应由律法断之,而非焚香问天。”
一石激起千层浪。
士林震动,多位老学士联名上书,称“凰主抑神崇理,拨乱反正,乃圣君之兆”。
民间亦有读书人自发宣讲此文,谓之“破迷录”。
然而,暗处亦有阴影蠕动。
“莲心会”残党聚于城南破庙,一人摔碎陶碗,咬牙切齿:“她毁我们信仰,拆我们香坛……待我找到‘烬魂香方’,定让她从神坛跌入泥潭!”
风未止,云未散。
五日后,晨雾未散,东宫门前的青石阶上己凝了一层薄霜。
一名老妇跪在那里,衣衫褴褛,发如枯草,双手捧着一只破旧陶罐。
那罐子边缘焦黑,裂纹纵横,像是从火场里抢出来的残物。
她嘴唇冻得发紫,却仍嘶声哭喊:“求见凰主!求见凰主啊——我儿被诬私藏逆香,流放北境三千里!这罐里……这是我儿最后一点香灰……求您……求您看看啊!”
守门侍卫欲驱赶,却被惊蛰一眼拦下。
她快步回殿禀报时,苏晚卿正倚窗翻阅《香狱录》的抄本,指尖停在“怨髓引”三字上,久久未动。
“带她进来。”她合上书,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老妇被搀扶至香堂外,双膝砸地,颤巍巍打开陶罐。
一股淡淡的檀香气逸出,并无半分邪祟之感。
惊蛰取银针探入灰中,片刻后皱眉:“小姐,这不是‘噬心香’,是安神香的残烬,且是市集最寻常的那种。”
苏晚卿起身,亲自接过陶罐,细看香灰纹理。
她眸光微闪,忽然冷笑:“这灰是被人用墨汁染黑的。官差栽赃,连伪装都懒得用心。”
堂外传来脚步声,李公公匆匆赶来,手里攥着一份刑部文书:“昭宁凰主,此子确因‘私藏逆香’定罪,但卷宗里……并无验香记录,只有巡街衙役一纸口供。”
空气骤然沉了下来。
苏晚卿提笔蘸墨,朱批赫然落下:“一香误判,家破人亡。自即日起,凡涉香案,须经三司会审,影阁复核,违者以构陷论处。”她将批文掷于案上,声音清冷如刃,“把此案编入《香律十例》,刻碑立于各州府衙前。我要天下人都记住——香能照心,不能替刀。”
消息传出,京中震动。
百姓奔走相告:“凰主断香如断心,明镜高悬!”有人自发焚毁家中私设香坛,称“不敢再以虚妄惑神”;更有边陲小吏连夜遣人送信,请求重审三年前一桩“焚香聚众”案。
可就在这万民称颂之夜,东宫香堂内烛火幽微。
萧玄夜踏雪而来,推门时带进一阵寒风。
堂中,苏晚卿正将一方褪色旧帕缓缓投入紫檀香炉。
火舌一卷,那帕角绣着的苏氏暗纹瞬间化为灰烬——那是她父亲生前所用之物,也是最后一件与过往有关的信物。
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映在墙上的影子,单薄而坚定。
“他们在怕。”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尘,“怕我不再需要香来证明自己。”
萧玄夜上前一步,握住她微凉的手:“那你还需要吗?”
她望着炉中跃动的火焰,良久,缓缓摇头:“香是桥,不是岸。过了桥,就得自己走。”
话音落时,窗外忽起一阵风。
一片烧尽的香灰被卷出屋檐,打着旋儿,飘向御河方向,最终随水流去,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仿佛某种使命,悄然远行。
七日后,苏晚卿闭门谢客,昭告天下:不再亲自主持任何焚香仪式。
然而次日清晨,慈恩庵方向,烟雾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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