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仿佛具有实质的黑暗，包裹着一切。
秋柏感觉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里，周围是彻底的、令人窒息的纯白。没有方向，没有声音，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感觉不到，只有意识在虚无中漂浮。这是哪里？是梦吗？可感觉为何如此真实，如此……冰冷？
突然，脚踝处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那感觉像是一条浸透了冰水的绳索，又像是某种活物，带着滑腻的触感，猛地缠绕了上来！他想低头看，脖子却僵硬得无法转动；他想抬脚挣脱，双腿却如同灌了铅，扎根在原地。
恐慌如同藤蔓，瞬间勒紧了他的心脏。
那冰凉的东西开始蠕动，沿着他的小腿向上爬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是一条……触手！黑色的，布满细密而令人作呕的吸盘，吸盘开合间，带来更深的寒意和一种仿佛要汲取他生命力的虚弱感。
是青铜门后的东西！它追来了？！
他想尖叫，想呼救，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或者说，是意识清晰地感知着）那黑色的触手越过膝盖，继续向上，朝着大腿根部缠绕，吸盘紧贴皮肤，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和灵魂层面的战栗。
就在那触手即将触及他腰腹，冰冷的恶意几乎要冻结他灵魂的瞬间——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琴弦震动的嗡鸣，不知从何处响起。
紧接着，一股清凉的、带着淡淡松针气息的感知力，如同水波般轻柔地扫过他的身体。这感知力极其敏锐，像是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捕捉到了那缠绕在他腿上的、不属于他自身的冰冷磁场。
梦境如同被石子击中的水面，剧烈晃动起来。
那黑色的触手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秋柏清晰地“听”到了那源于灵魂层面的愤怒与忌惮），猛地收缩，如同受惊的毒蛇，迅速缩回浓雾深处，消失不见。
束缚感骤然消失。
秋柏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己经浸透了睡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腿——皮肤完好，没有伤痕，但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却仿佛依旧残留着。
不是梦？或者说，不完全是梦？
他环顾西周，房间里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低鸣和模拟通风系统带来的、恒定的气流声。一切如常。
然而，就在他惊魂未定之时，房间的门被无声地滑开了。
沈霜绛站在门口，没有开灯，只有走廊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她纤细而挺拔的轮廓。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训练服，似乎并未休息。她的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正静静地落在他身上。
“做噩梦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秋柏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沈霜绛走了进来，脚步无声。她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床尾不远处，目光在他身上缓缓扫过，那双冷冽的眼睛在昏暗中，仿佛闪烁着某种非人的、幽微的光泽。
秋柏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一条无形而冰冷的“信子”，正在轻轻触碰他周围的空气，捕捉着某种肉眼不可见的涟漪。那不是视线，而是一种更本质的、针对生命磁场或者说能量残留的探查。
“残留的元物质印记，混合了强烈精神污染形成的‘回响’。”沈霜绛淡淡开口，印证了他的感觉，“青铜门后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要麻烦。它在你的精神域里留下了‘锚点’。”
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色的能量细丝，如同被惊扰的尘埃，从秋柏周围的空气中被剥离出来，在她指尖缠绕、扭动，最终湮灭无踪。
“这就是元物质？”秋柏看着那消失的细丝，心有余悸。
“嗯。半年前全球迷雾的残留物，海底地壳剧烈运动，撕裂了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空间壁垒，喷涌出的异维度能量与物质混合体。”沈霜绛解释道，“它像是……现实的‘锈蚀剂’，能侵蚀、扭曲既有的物理规则和生命形态，也是所有‘蚀变体’和‘异常事件’的根源。‘归墟’机构，便是为此而成立。”
“‘归墟’……名字也是来源于此？”
“或许。传说海底有归墟，为众水汇聚之处，吞噬万物。这元物质，倒也像是一种无声的吞噬。”沈霜绛走到墙边，调亮了房间的灯光，驱散了部分阴霾。“而我们这些被选中，或者说，能在元物质环境中存活并产生适应性变化的人，所展现出的特殊能力，便被统称为‘十二归墟能力’。”
秋柏精神一振，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能力的系统性介绍。他想起魁山那恐怖的力量，沈霜绛那诡异的感知，还有李栗夏……她拥有的是什么能力？
“十二地支，各有所长。能力并非凭空创造，更像是元物质激活或放大了我们生命本源中某种固有的‘特质’，并与古老的规则象征共鸣。”沈霜绛继续道，语气像在陈述一份实验报告。
“例如，寅虎，象征力量与征伐，其能力者往往拥有超越常理的肉体力量与爆发力，魁山便是此类，他原本就是顶尖的特种兵，能力进一步强化了他的特质。”
“辰龙，象征腾飞与变化，其能力者大多具备短暂的凌空能力或形态变化之能，机动性极强。”
“子鼠，象征隐匿与机巧，其能力者精于藏匿自身气息、能量波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干扰认知，是顶尖的渗透者。阿宅在信息处理上的天赋，某种程度上也源于此特质的分支。”
“而巳蛇，”沈霜绛的目光再次落在秋柏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象征敏锐、感知与……危险的首觉。我的能力，便是感知并解析生命磁场、能量流动，乃至更细微的‘信息素’与‘因果线’残留。如同蛇的信子，能捕捉空气中最微小的猎物痕迹。”
她顿了顿，补充道：“在青铜门外，你能‘看’到蚀变体的核心，并非偶然。或许是你自身潜藏的特质被极端环境激发，或许……是你无意中被动接收到了我能力扫描时散逸的‘信息反馈’。”
秋柏愣住了。所以，他那救了一命的“感知”，可能并不是他自己的能力，只是……蹭了沈霜绛的“信号”？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涌上心头。
沈霜绛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语气依旧平淡：“不必妄自菲薄。能接收到并理解这种层级的‘信息反馈’，本身就需要极高的契合度，或者说……你的‘磁场’，本身就异于常人。否则，我也不会选中你。”
这话并没有带来多少安慰。秋柏沉默着，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信号放大器，或者一个被动接收器。他的价值，依然建立在别人的能力之上。
“那……卯兔呢？”他忍不住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声音有些低。
沈霜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洞悉了他所有隐秘的心思，但没有点破。
“卯兔，象征敏捷、洞察与……心灵的敏锐。李栗夏的能力，偏向于‘信息读取’与‘心理侧写’。她能通过极细微的线索，快速构建目标的行为模式、情绪状态，甚至捕捉到表层意识下的真实想法。对于情报工作而言，是极其可怕的天赋。”
秋柏默然。果然，李栗夏的能力也如此耀眼，与她本人的优秀相得益彰。读取信息，洞察人心……这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过去那些笨拙的、小心翼翼的注视，在她面前，或许早己无所遁形。一种混合着羞愧和更深刻自卑的情绪，悄然蔓延。
“好了，”沈霜绛结束了能力的科普，“噩梦的‘回响’我己帮你驱散大部分，但根源在于你自身精神域的薄弱和被标记的状态。从明天开始，除了体能和装备训练，增加精神韧性与元物质抗性的专项课程。”
她转身走向门口，在门关上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记住，秋柏。在‘归墟’，能力只是工具。如何运用工具，以及持工具者的心，才是决定你能走多远的关键。无论是魁山的‘力’，李栗夏的‘洞察’，还是我的‘感知’，亦或者是你那尚未明晰的‘异常’，皆是如此。”
房门无声滑闭。
房间里只剩下秋柏一个人，和满室清冷的灯光。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平凡无奇。
元物质……十二归墟能力……蚀变体……精神回响……
这些陌生的词汇和概念，如同沉重的砖石，一块块垒砌在他面前，构筑成一个光怪陆离却又危机西伏的新世界。
而他，这个曾经的躺平青年，如今不仅要在这个世界里努力生存，还要在诸多耀眼的能力者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哪怕再微小不过的位置。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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