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音风光大嫁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在永昌伯府留下了满地狼藉与一种骤然的空寂。仆从们脸上兴奋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便又投入了收拾整理的琐碎中,只是那干劲显然松懈了许多,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着昨日皇子妃出嫁的盛况,言语间满是对林晚音未来荣华富贵的揣测与羡慕。
林夕瑶的小院,依旧是府中最安静的角落。容嬷嬷和常嬷嬷自那日前去帮忙后,便似乎觉得在她这里再无甚前途,除了每日点卯般露个面,大部分时间都寻由头往王氏的主院或管事处凑,显然是另寻门路去了。钱嬷嬷和孙嬷嬷乐得清静,却也更加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怠慢。
林夕瑶乐得无人打扰,专心整理着自己的行装。她的“嫁妆”单薄,除了那套赤金头面、几件不算新但料子尚可的衣裳、一些书籍和那幅精心准备的《青竹图》插屏外,便是王氏按例给的一些普通布匹和些许银两。她将外祖父的手札和那本无名册子用油布包了又包,藏在一箱旧书的夹层里,上面压着几本《女则》《内训》做掩饰。
春桃看着那寥寥几个箱笼,再想想前日大小姐那蜿蜒的嫁妆队伍,眼圈又忍不住红了:“小姐,这也太……”
“够了。”林夕瑶打断她,语气平静,“轻装上阵,未必是坏事。”她拍了拍其中一个装着书籍的箱笼,意有所指。
春桃似懂非懂,但见自家小姐如此镇定,也只好将委屈咽回肚子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她出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府中上下似乎都忘了还有她这么一位二小姐待嫁,无人问津,连膳食都恢复了以往的粗糙。林夕瑶并不在意,反而利用这最后的清静,将外祖父手札中几个关于草药辨识、简单提纯的方子记得滚瓜烂熟。
终于,到了她出阁的前一晚。
没有张灯结彩,没有宾客盈门,甚至连红绸都未曾多挂几条。王氏派金珠过来例行公事地交代了几句明日流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远亲。林翰更是未曾露面。
夜里,林夕瑶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明日,她就要离开这个囚禁了她两世的地方,踏入另一个未知的、被称为“火坑”的牢笼。
心中没有新娘应有的期待与羞涩,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的警惕。
安远侯府,水深吗?
正好。水浑了,才方便她这条意欲翻身的鱼行事。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比起林晚音出阁那日的晴空万里,今日的天气显得格外压抑。
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震耳的鞭炮。一顶还算体面、但远不及林晚音那十六抬的八抬花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永昌伯府的侧门。前来迎亲的,也只是安远侯府的几个管事和嬷嬷,神色平淡,甚至带着几分例行公事的漠然。
林夕瑶穿着一身大红嫁衣,这嫁衣是府里绣娘按制式赶制的,针脚寻常,并无多少绣工可言。凤冠也比林晚音那顶赤金珍珠的简朴许多。盖头落下,遮住了她的视线,也遮住了她毫无波澜的脸。
她没有让春桃搀扶,自己一步步走出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院。钱嬷嬷和孙嬷嬷跟在身后,神色复杂。容嬷嬷和常嬷嬷则不见踪影,想必是觉得陪嫁过去也无甚前途,早早另谋高就了。
走到侧门,王氏带着几个丫鬟等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去了侯府,安分守己,好生伺候世子。”
“女儿谨记母亲教诲。”盖头下,传来林夕瑶平静无波的声音。
没有父亲的叮嘱,没有姐妹的送别,甚至没有几个观礼的宾客。她在一种近乎冷清的仪式中,被搀扶着坐进了那顶花轿。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轿子被稳稳抬起,晃晃悠悠地向前行去。轿外,是永昌伯府逐渐远去的轮廓,是京城熟悉的街道,也是她前世今生所有屈辱与仇恨的起点。
她静静坐着,听着轿外淅沥的雨声和轿夫沉稳的脚步声,缓缓抬手,自己掀开了盖头的一角。轿内光线昏暗,她看着自己指尖那抹刺目的红色,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永昌伯府,再见了。
但愿他日再见,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花轿穿过长长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座府邸门前。门楣上悬挂着“安远侯府”的匾额,字迹苍劲,却透着一股历经风雨的沉暮之气。
侯府中门并未大开,只开了侧门迎亲。管事嬷嬷引着花轿从侧门而入,轿子又在府内行了一段,才在一处院落前停下。
“世子妃,到了。”嬷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轿帘被掀开,微凉的雨丝夹杂着侯府特有的、混合着药香和陈旧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夕瑶重新盖好盖头,由春桃和侯府派来的一个丫鬟搀扶着,踏出了花轿。
脚下是的青石板路,眼前是红盖头遮蔽下有限的光亮。她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审视的,漠然的……如同打量一件新到的、用途特殊的物品。
侯门深似海。
她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脊背,任由人引着,一步一步,踏入了这幽深似海的安远侯府。
(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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