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湿了裙摆，带来冰凉的触感。林夕瑶在丫鬟的搀扶下，踏过门槛，走入一个光线略显昏暗的厅堂。空气中弥漫的草药味愈发浓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年房屋特有的阴翳气息。
没有喧闹的宾客，没有繁琐的婚礼仪式。安远侯府显然对这桩“冲喜”的婚事并不重视，或者说，那位“病重”的世子根本无法支撑起一场完整的婚礼。
她被引到堂中，上方似乎坐着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估量。
“新妇来了。”一个略显苍老、带着几分威严的女声响起，想必就是那位掌家的老姨奶奶，“既是冲喜，便不必拘那些虚礼了。首接送去世子院里，让他见见吧。”
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
“是。”引路的嬷嬷应声，便又扶着林夕瑶转身，穿过几道回廊，往府邸深处走去。
雨声渐歇，但天色依旧阴沉。侯府内的景致看得出昔日的精巧，如今却显得有些疏于打理，草木疯长，透着几分寥落。偶尔遇到的仆从，皆屏息静气，脚步匆匆，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府邸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
终于，在一处名为“墨韵堂”的院落前停下。院门虚掩，门口守着两个小厮，见到嬷嬷，无声地行了个礼，推开了门。
院落里更是安静，几丛修竹在雨中显得格外青翠，却也带着一股孤高寂寥之感。
嬷嬷引着她走向正房，在门外停下，低声道：“世子爷，新妃来了。”
里面静默了片刻，才传来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虚弱，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清晰的穿透力，并不似久病之人那般气若游丝。
嬷嬷推开门，示意林夕瑶自己进去。
林夕瑶定了定神，示意春桃留在外面，自己迈步跨过了那道门槛。
屋内药味更浓，光线也比外面更暗。窗户似乎紧闭着，只点了几盏灯烛，烛火跳跃，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陈设简单而古朴，多是深色木质家具，透着沉稳，却也显得沉闷。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临窗的那张紫檀木拔步床上。
床幔并未完全放下，半倚半靠着一个身影。他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外罩一件墨色暗纹的薄氅，身形略显清瘦，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薄唇缺乏血色。但那一头墨发并未束起，随意披散着，反而衬得那张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尤其是一双眼睛，并未因“病重”而浑浊，反而幽深如古井，正静静地、毫无波澜地注视着她。
这就是安远侯世子，萧景玄。那个外界传言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未来却可能权倾朝野的男人。
他的目光太过平静，平静得不像一个被疾病折磨多年的人，更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林夕瑶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这男子的容貌（尽管他确实生得极好），而是因为这双眼睛。这不像一双病人的眼睛。
她依着规矩，微微福身，盖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妾身林氏，见过世子。”
声音透过盖头，显得有些闷。
侧卧床上的人没有立刻回应。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林夕瑶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却唯独没有新婚丈夫见到妻子应有的情绪，哪怕是一丝好奇。
良久，那低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分辨的情绪：“辛苦了。”
只有三个字，客气而疏离。
随即，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不大，却似乎牵动了肺腑，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他微微蹙眉，抬手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掩了掩唇。
“我身子不便，礼数不周，世子妃见谅。”他放下手帕，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西厢房己收拾出来，世子妃先去歇息吧。”
这就完了？
没有交杯酒，没有合卺礼，甚至连盖头都未曾让她掀开。首接便让她去厢房安置。
这与其说是新婚，不如说是一场冷漠的交接仪式。
林夕瑶心中了然。冲喜新娘，在这侯府之中，地位恐怕比一个得脸的丫鬟也高不了多少。萧景玄的态度，更是明确地划清了界限。
“是，妾身告退。”她没有多言，再次福身，转身，由始至终，都未曾试图自己去掀开那顶盖头。
在她转身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似乎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
嬷嬷等在门外，见她出来，脸上没什么意外之色，只淡淡道：“世子妃请随奴婢来。”
西厢房离正房不远，陈设同样简单，但还算干净整洁。嬷嬷交代了几句日常用度的事宜，便留下一个名叫云鬟的小丫鬟伺候，自行离开了。
春桃帮着林夕瑶取下沉重的凤冠和盖头，看着自家小姐平静无波的脸，忍不住小声道：“小姐，世子爷他……”
“他需要静养。”林夕瑶打断她，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扇窗。微凉的、带着湿气的空气涌入，驱散了些许屋内的药味。
她望着窗外那几竿修竹，脑海中回闪着方才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
病弱？或许。
但绝不仅仅是病弱。
这安远侯府的水，果然很深。而这位世子爷，更是迷雾重重。
不过，这样才好。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需要她倾尽所有去辅佐、最后却鸟尽弓藏的“良人”，而是一个……能够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盟友”。
萧景玄，你会是我要找的人吗？
（第十西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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