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的这处院落，虽无奢华装饰，却也干净整洁，一应起居用度并未短缺，可见皇帝虽圈禁了七皇子，却并未在生活上过多苛待。
萧弘毅穿着一身素色常服，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弱和苍白，但那双看向萧景玄的眼睛，却不再有往日的骄矜与敌意，反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颓然，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悔恨？
“你来了。”萧弘毅的声音有些沙哑，率先开口，语气平淡。
“来看看皇兄。”萧景玄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皇兄伤势可好些了？”
萧弘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死不了。劳你挂心。”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他们曾是潜在的皇位竞争对手，中间又隔着换嫁、构陷等诸多恩怨，此刻却在这种情形下单独会面，气氛难免微妙。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萧弘毅打破了沉默，目光锐利地看向萧景玄，“你想知道北境发生了什么，想知道是谁泄露了突袭计划，对不对？”
“是。”萧景玄坦然承认，“这不仅关乎皇兄的冤屈，更关乎北境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关乎大周的边防安危。”
萧弘毅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问道：“萧承宗……是你扳倒的？”
“他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是陛下明察秋毫。”萧景玄避重就轻。
萧弘毅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好一个罪证确凿……我当初，竟还信了他和你那位好岳父的鬼话，以为你……”他没有说下去，摇了摇头。
“皇兄如今可知，当初在父皇寿宴上，我为何要献上那‘三策’？”萧景玄忽然问道。
萧弘毅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微变：“你早就怀疑北境军中有问题？”
“不是怀疑，是确定布防图己被泄露。”萧景玄语气沉凝，“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内奸是谁，更没想到，他的地位会如此之高。”
萧弘毅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显然想起了那场导致他身败名裂的惨败。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愤怒。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己是一片冰冷的恨意：“是韩青。”
虽然早己猜到，但亲耳从七皇子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萧景玄心中还是微微一震。
“是他，在制定突袭计划时，极力主张选择那条看似最近、实则地形复杂、易于被埋伏的路线。”
“是他，在出发前，信誓旦旦地保证王庭守卫空虚，情报可靠。”
“也是他……在我军陷入重围，拼死突围时，带着他的亲兵，故意引着戎狄主力向我所在的方向合围！”
萧弘毅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恨意而颤抖起来，拳头紧紧攥起，指节泛白。
“他想要我的命！他不仅仅是想让这场突袭失败，他是想让我死在北境！如此一来，兵败的责任死无对证，他就可以继续隐藏下去，甚至可能借此机会，掌控更多的兵权！”
萧景玄静静地听着，心中寒意更盛。韩青的狠毒，果然超乎想象！
“皇兄是如何逃脱的？”萧景玄问道。
萧弘毅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庆幸：“是几个忠心的亲卫，拼死护着我，杀出了一条血路。我们慌不择路，逃入了一片陌生的山林，与大军彻底失散。后来……后来我们遭遇了一伙流窜的马贼，亲卫们全部战死，我身受重伤，滚落山崖，侥幸被树枝挂住，才捡回一条命。再后来，便是边境巡逻的斥候发现了我。”
他的叙述虽然简略，但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
“韩青为何要这么做？萧承宗给了他什么好处？”萧景玄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萧弘毅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困惑与愤恨交织的神色：“我不知道萧承宗许了他什么。但韩青此人，野心极大。他出身寒微，爬到副都督的位置己是极限，或许……戎狄能给他更多？或者，他有什么致命的把柄握在萧承宗手里，不得不听命行事？”
他看向萧景玄，眼神复杂：“景玄，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过节。但此次，若非你揪出萧承宗，让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我恐怕到死都被蒙在鼓里！韩青叛逃，北境隐患未除，此人熟悉我军布防，若让他逃入戎狄，后果不堪设想！你必须抓住他！”
这一刻，两位曾经的对头，因为共同的敌人和国家的利益，暂时站在了同一阵线。
“我会尽力。”萧景玄郑重承诺，“只是韩青熟悉边境，又提前布置，抓捕恐非易事。”
萧弘毅沉吟片刻，忽然道：“韩青在军中经营多年，心腹不止明面上那几个。他若要叛逃，绝不会走常规关口。我知道一条隐秘的小路，是他一次酒后无意中透露的，或许……”
他压低声音，说出了一个位于边境深山中的、极少人知的隘口名字。
萧景玄眼中精光一闪，牢牢记住。
“多谢皇兄。”他起身，对着萧弘毅微微躬身。
萧弘毅摆了摆手，疲惫地闭上眼：“去吧。抓住他，还北境将士一个公道。”
萧景玄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宗人府。
走出那扇沉重的大门，阳光刺目。萧景玄眯起眼，心中己然有了决断。
韩青，这一次，你插翅难逃！
（第七十西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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