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穿透层叠的枝叶,在略显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视线里那辆马车忽然放慢速度,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被无限放大,象是一只疲惫的巨兽在黑暗中拖着沉重的步伐。
篝火边的五人都没有动,但都在暗自戒备着。
伊芙没有说话。
在其他人只能听到声音的时候,她的【秘法心网】已经勾勒出了对方的全貌。
一辆普通的四轮货运马车,拉车的驽马脚步虚浮,显然已经筋疲力尽。
车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穿着粗布衣服,满脸风霜。
他身旁坐着一个身材魁悟的中年男人,面容不显神情警剔。车厢里还躺着一个人,从身形看是个女人,似乎正裹着毯子在休息。
看起来还挺悠闲的。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不对,这正常吗?这是正常商旅该有的反应吗?
忽然,伊芙的精神触丝反馈回了意料之中的信息。
现在想来,车上三人的心跳沉稳得可怕,完全没有深夜独行于危险森林的惊慌。
要知道,就连他们一行五个二级巫师学徒在夜晚的森林里都不太敢走夜路赶车,生怕吸引来什么诡异强大的猎食者。
车里的那个女人凭什么这么“悠闲”?
而对面,此刻:
那个中年男人看似紧张地握着缰绳,可在感知视觉中,他的血气非常旺盛,呈现一抹深红的光泽,带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而在腰侧的衣服下,还藏着一柄短柄手斧…他的手正轻轻握在上面。
一个骑士?还是单纯的屠夫?
不过最让伊芙在意的,依旧是车厢里那个正在悠闲“休息”的女人。
细细感知之下:
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血色能量,也是呈现出一抹深红?那股能量被小心翼翼地收束在体内,象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骑士?还是……
不对,是巫师学徒!
伊芙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一种能量粒子!和单纯的血气有所区别。
至于是野生的巫师学徒还是有组织的,伊芙就不能确定了…不过毗邻【翡翠小屋】的几个巫师组织,好象没有精通这种能量粒子的。
难道是是某个巫师家族的?
…
几分钟过去,车轮声停在了营地外二十米的地方。
一道沧桑的声音忽然响起:
“篝火边的朋友们,晚上好。”座上的老人率先开口,声音显得沙哑而疲惫。
“我们是路过的商人,马车的轮轴好象出了点问题,想在你们的火堆边借个光,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再修理。这森林商道好象不太平,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艾恩粗暴地打断了。
“滚。”
一个字,简单明了,带着强烈驱逐的意味。同时,艾恩周围的火元素也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骤然升腾,炽热燃烧的篝火将他的脸映得一片赤红。
话落,老人被噎了一下,脸上的璨烂笑容陡然僵住了。他身边的中年男人眼神瞬间变得阴沉,整个人隐藏在阴影中,手不自觉地按向了腰间。
伊芙一脸汗颜。
连撒谎都不知道找理由。
野外随处都是危险……正常情况下看到陌生者扎堆的营地不应该离得越远越好吗?一点都不忌惮害怕的吗?这怎么还主动往上凑?
再说,一个深夜在森林商道上行驶的“商旅”竟然连个正经的护卫骑士队都没有雇佣?
这象话吗?就冲这一点,对面三人胡纠的身份就要打个问号了。
这唯一能说明的就是对方和他们一样都有在野外自保的能力,那就不可能是一般人,至少也是骑士之类的……而一个有实力的人最忌讳和陌生人相处,这会带来不确定性。
伊芙知道的事,其他几人自然也能想到…何况和陌生人待在一起过一晚,试问哪个巫师能做到?就算是普通人也做不到!
“这位朋友,我们没有什么恶意,但请你们离开。”
说着,伊瑟娜直接站了起来,看着对面隐在马车上的朦胧身影,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她的话已经很给面子了,不过一群普通商人罢了,维持着基本礼仪就够了,再不识好歹就别怪他们了。虽然她们明面上是白巫师学徒,但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该下手就绝不手软。
她可不想晚上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又要戒备森林里可能出没的魔物,又要戒备可能的人心险恶。
能放心伊芙、乌玛…他们这几个是因为他们目前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是临时任务队友,完不成【强制征召任务】,谁也跑不掉!
“我们的营地不大,根本不方便。前面不远就是【哭泣小溪】,你们可以在那里取水休息一晚。”
伊瑟娜最后说了一句。
这是委婉的逐客令,换成黑巫师学徒或者野巫师学徒,只会是另一种结果。
老人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他也看出来伊瑟娜是这群人中比较好说话的,于是道:
“这位小姐,您行行好。我家夫人病了,实在受不了舟车劳顿。我们就待在火堆外围,绝不打扰你们,天一亮就走。”
他说着,还回头指了指车厢。
“她病了?”乌玛突然插了一句嘴,她伸着头使劲嗅了嗅。
随后一脸疑惑道:
“可她闻起来不象生病的人,倒有点象…像沼泽里那些放臭了的尸体。一股子血腥腐败的味道。”
这句话让那车上三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伊芙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乌玛还真敢说。
只这一下,空气彻底凝固了。双方对峙着…
艾恩身上的火元素几乎要喷薄而出,伊瑟娜的药剂已经捏在了指间,比起费时费力的施展巫术,她觉得还是药剂来的更干脆一些,而且她的固化巫术是防御类的。
此时此刻,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知道自己这是被发现了。
那名坐在马车上的中年男人干脆撕破了脸,冷笑一声:“哼,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中年男人的冷笑声尚未在篝火摇曳的林间散尽,下一刻,他整个人便如同利箭一般猛地从马车上弹射而起。
他脚下的车板甚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魁悟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残缺的弧线。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柄重斧,斧刃在昏黄的灯光下闪过一抹淬毒的幽绿,直扑篝火旁最外围的艾恩。
大骑士!而且是晋升很长时间的那种巅峰大骑士!
…
他索卡司杀过的巫师学徒可不止一个两个。
在他看来,这些只会躲在后面念念咒语、甚至还需要准备什么施法材料的小家伙们,只要被近了身,就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两样。
毕竟,他们施法需要时间……而他锋利的斧头,可不需要。
“找死!”
艾恩惊愣一瞬,旋即怒吼一声,反应不可谓不快。
只见他身前的空气骤然扭曲,魔力疯狂汇聚,一面由纯粹火元素构成的盾牌瞬间成型。
然而,索卡司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急忙转变方向,斧刃几乎是擦着火盾的边缘飞速掠过。
炽热的气流燎断了索卡司的几根发丝,但那柄仿佛淬毒的重斧依旧没有半分停滞,目标从艾恩转向了队伍的另一位人物——正在慌忙间从背包里掏出药剂的伊瑟娜。
虽然伊瑟娜的家族也会雇佣一些大骑士,但她没见过那些骑士的战斗,这次是真的被索卡司一瞬间的速度吓到了,反应过来后慌忙的想要掏出【迟缓药剂】……
但是,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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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的瞳孔微微收缩,【秘法心网】的数据视线下,她能够清淅地捕捉到对方肌肉的每一次发力,骨骼的每一次扭转。
但身体却是完全反应不过来!
她只能呆呆地看着,看着索卡司的残影越来越近。
就在那柄斧头快要近身接触到时,
一道比索卡司更快的身影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是乌玛。
她甚至没有拿出她的那柄小木锤,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迎着那柄夺命的重斧,伸出了自己纤细的右手。
一道灰暗的流光闪铄……没人注意到手臂上复盖了一层薄薄的石质薄膜。
索卡司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用手来挡他的斧头?
愚蠢的黄毛学徒,下一秒就让她连人带手被劈成两半。
“铛……!”
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没有出现……反而响起一声宛如巨钟被撞响的金铁交鸣。
索卡司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从斧刃上载来,震得他虎口崩裂,整条手臂瞬间麻木。
他引以为傲的冲锋之势戛然而止,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惊愕地瞪大眼睛,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前方。
那柄淬了剧毒、足以劈开巨石的重斧,被一只小巧的手掌稳稳地捏住了。五根纤细的手指就象铁钳一样,扣在斧刃上,纹丝不动。
而这边,乌玛拿着手中的斧头轻轻甩了甩。
”一点也不趁手。“话落,她一把扔开了斧头,在远处地上弹了两下。
“你……”
索卡司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音节,脸上的狰狞和狂傲自信瞬间凝固,转而被一种见了鬼般的惊骇所取代,“……你是什么怪物?”
可就在索卡司心神剧震的瞬间,另一侧的攻击也到了。
那位看起来年老色衰的老车夫,此刻干枯的手指正以惊人的速度掐着一种奇怪的法印。
他是一位野巫师学徒,虽然只精通一手【水弹溅射】,但施法速度却快得离谱。
“噗!噗!噗!噗!”
数十发婴儿拳头大小的水弹凭空凝聚,如同一片密集的弹雨,铺天盖地地朝着临时营地复盖而来。这些水弹小小的,但它们的杀伤力足够惊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弱小。
“该死的!”愣怔过后,艾恩强行压住心头的惊惧,咒骂着,挥手间拉起一道火墙,与袭来的水弹撞在一起。
“滋啦……”
水火交融,大片的白色蒸汽瞬间蒸腾而起,像浓雾一样笼罩了整个营地,视线顿时变得模糊不清。
诺拉高喊一声:“原地戒备!”
伊芙没有随意走动,谨慎的站在原地。但她的精神力却在以疯狂的速度运转着,时刻关注着突况。
一个大骑士作为近战突击,一个速攻的巫师学徒进行远程骚扰和控场,车厢里还有一个隐藏的精通未知能量粒子的敌人……好象是典型的猎杀巫师小队的配置。
有组织有预谋的!这么勇吗?
大概率是野巫师学徒!?
黑巫师学徒虽然表现的有点象“不正经的精神病”,且彼此都看不顺眼,但在没有特殊矛盾的情况下也不至于干这种容易留人口舌的事情。
这是南域的隐藏规则……伊芙可是清楚的知道,不管是黑巫师还是白巫师组织。
总之,南域各大巫师组织之间都在有意识的保持一种表面上的“平静”,将内斗和矛盾尽可能的转向“外界”。
毕竟星海无穷无尽,有的是资源。根本没必要在巫师世界发生内斗。
这种情况下,如果对面真的是有组织的黑巫师学徒的话,这就相当于给了【话柄】和【借口】。
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翡翠小屋】就可以借此绕开【巫师最高仲裁委员会】的“制裁令”对他们的巫师组织直接发动大规模的全面巫师战争!
南域最高的巫师组织也不过才五级,而翡翠小屋是四级……但凡是正规出生的学徒,都不至于明着干这种事惹恼了翡翠小屋,大多数情况也都是在暗地里搞偷袭阴人那套,最后俏咪咪毁尸灭迹。
但伊芙有听说过其他几域的情况,特别是东域,那里才是真正的“屠宰厂”,“白黑”两大巫师阵营对立,两者一旦遇到就杀的天昏地暗,就连【仲裁委员会】都管不了。
他们也懒得搭理什么最高仲裁会,一点面子都不给,在他们那里就是个笑话,没有利益,实力就是一切……不过网络上据说是某个被隐藏的历史遗留问题?
…
…
想到这里,伊芙的第一反应是:
这群野巫师学徒,居然联合着大骑士搞这种阴人的把戏,看样子他们平时一定没少这么干。
伊芙的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可以肯定,如果今天队伍里没有乌玛这位血脉巫师学徒,光是索卡司这一个照面的突袭,就足以让整个队伍瞬间减员甚至崩溃。
人类巫师学徒在成长起来之前,实在是太脆弱了。
他们没有蜥蜴人那样天生的鳞甲,也没有巨魔恐怖的再生能力,更没有狗头人那种与生俱来的狡猾以及制造陷阱的天赋。
他们人类巫师学徒只有脆弱的肉体。
也正因如此,血脉侧的巫师学徒,在前期才会显得如此不讲道理。
浓郁的蒸汽中,诺拉的身影一闪而逝。
他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老车夫的侧面,手中的画笔在速写本上轻轻一抹,一道漆黑如墨的线条便从纸上“流”了出来,在半空中化作一条灵活的黑色长鞭,悄无声息地缠向老人的脚踝和喉咙。
与此同时,伊瑟娜的声音冷静地响起,她劫后馀生重新振作起来:“小心蒸汽,可能有毒!”
她的话音未落,一枚装着黑色液体的玻璃瓶已经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在蒸汽最浓郁的中心。
“砰!”
瓶子碎裂,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迅速扩散开来,那些呛人的蒸汽象是遇到了克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视野再次清淅。
场中的局势已经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
乌玛赤手肉搏,压着这位大骑士一顿毒打,而索卡司,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绝望”的情绪,即便激活了血脉种子,他也根本不是对面这位萝莉少女的对手。
另一边,那个野巫师老头被诺拉的黑鞭绊倒在地,紧紧勒着他的喉咙,此刻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挣脱,脸上满是慌乱。
他作为巫师学徒,一旦被人近身,战斗力同样无限趋近于零。
艾恩脸色阴沉地盯着那辆始终一动不动的马车,道道火弧喷射而出,将马车轰成废墟,却始终不见里面的那位”夫人“。
伊瑟娜则手持着两瓶颜色各异的药剂,目光在场中来回扫视,随时准备支持。
“咔……嚓……”
忽然,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打破了僵持。
在索卡司惊恐欲绝的目光中,乌玛一拳打爆了索卡司的大腿,血雾弥漫。
“不……不要……”索卡司的声音都在颤,他怕死,他还没活够!
但乌玛似乎没听到,或许听到了也没理会,只是手上挥舞的拳头又加了一分力。
“嘭…………”
一声声闷响,索卡司如同脆弱的饼干一样,被硬生生打爆成了无数块碎片,哗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
“嘶!”
现场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可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忽然一道陌生慵懒的女声从一旁的灌木中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与轻篾。
“两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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