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栖苑的公寓,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关上,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不堪彻底隔绝。宽敞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空气,以及……那只依旧被他握在掌中的手。
许星辰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尖蜷缩,残留的温热触感让她心跳失序。她垂下眼睫,避开陆灼的目光,低声道:“……谢谢。”
今天在学校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他如同天神降临,用最首接、最强势的方式,为她撑起了一片不容侵犯的天空。那句“现役军官家属”和“未婚夫”,像一道坚固的屏障,瞬间击溃了许宝根和王翠花的嚣张,也堵住了所有旁观者的悠悠之口。
她应该感激他。事实上,她的确感激。如果没有他,她不敢想象自己今天要如何从那场精心策划的羞辱中脱身。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的不安和无所适从感,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头。
他越是强大,越是周全,就越发衬托出她的弱小和……依附性。尽管他声称这只是“协议”的一部分,是必要的“投资”,可当“未婚妻”这个身份被公然宣之于众,当他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她时,这场交易的界限,似乎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陆灼看着空落落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手指微凉柔软的触感。他神色未变,只是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紧抿的唇线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身走向中岛台,倒了杯水。
“不必。”他将水杯推到她面前,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分内之事。”
又是“分内之事”。许星辰在心里咀嚼着这西个字,一丝涩然悄然蔓延。是啊,对他而言,这或许真的只是一场需要扮演好的戏码,一次对“合作伙伴”的必要维护。
她端起水杯,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未能驱散心底的寒意。
“他们……以后还会再来吗?”她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脆弱。许宝根和王翠花就像跗骨之蛆,她真的能凭借陆灼的这一次震慑,就彻底摆脱吗?
陆灼靠在岛台边,眸光深邃:“律师函会送到他们手上。猴子也会‘关照’一下那家小贷公司,让他们知道哪些人不能碰。”他顿了顿,补充道,“短时间内,他们没胆子再来找你麻烦。”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许星辰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问。她知道,他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陆灼依旧早出晚归,行踪莫测。许星辰则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楼下工作室的筹建和那卷残画的修复方案完善中。
陆灼的效率高得惊人。她发过去的清单,不过两三日,大部分专业设备和材料便己陆续送达,由工人按照她的图纸进行安装布置。那个原本空荡冰冷的房间,正迅速朝着一个功能齐全、环境可控的微型修复实验室蜕变。
然而,身体的疲惫可以缓解,精神的创伤却难以在短时间内愈合。白天的忙碌可以让她暂时忘记烦恼,可每当夜深人静,独自躺在柔软却陌生的大床上时,白日里被强行压下的恐惧、屈辱和无助,便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伴随着那些更久远的、关于被抛弃、被虐待的阴暗记忆,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拖入无尽的梦魇。
这天深夜,暴雨再次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
许星辰又一次陷入了那个熟悉的噩梦。阴暗的巷子,养父挥舞的拳头,王翠花尖利的咒骂,许宝根贪婪猥琐的目光,还有那些围观者指指点点的眼神……它们扭曲、旋转,最后化作一张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噬。
“不……不要……我不是……”她在梦中无助地挣扎,泪水浸湿了枕巾。
最终,她是被自己的啜泣声惊醒的。
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熟悉的黑暗,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短暂地照亮房间冰冷的轮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感和冰冷,依旧紧紧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在这样一个孤独的雨夜,终于决堤。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无声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受伤后只能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面对一切。可当那些恶意和不堪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当她不得不依靠另一个人的庇护才能获得片刻安宁时,她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她哭得专注而投入,完全忘记了隔音良好的墙壁,也忘记了这套公寓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哭到几乎脱力,喉咙干涩发痛,她才渐渐停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下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窗外连绵的雨声。
她抬起头,抹去脸上冰凉的泪痕,准备下床去倒杯水。
然而,就在她掀开被子的瞬间,动作猛地僵住。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微光,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紧闭的房门下方缝隙外,地板上,投下了一道长长的、静止不动的影子。
有人在外面!
那一瞬间,所有的悲伤和脆弱都被极致的警惕所取代。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是谁?陆灼?还是……
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道影子。
影子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门外,仿佛与门板融为了一体。没有敲门,没有询问,只是沉默地伫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许星辰紧绷的神经,在长久的静默中,渐渐放松下来。一个荒谬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
是陆灼。
只有他,会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他听到了吗?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所以他来了,却只是站在门外,没有打扰?
为什么?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冷硬的侧脸,深邃难测的眼眸,还有他在学校时,那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
这个男人,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他冷酷,强势,将一切都计算得清清楚楚。可他又会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为她扫清障碍;会为她找来珍贵的修复工具;会在这样一个雨夜,无声地守在她的门外。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门外的影子,始终没有移动。
许星辰就那样坐在床上,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那道影子。恐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漂泊己久的孤舟,在暴风雨中,突然看到了远处灯塔沉默而坚定的光芒。即使那光芒并不温暖,甚至带着冷冽,却足以让她知道,自己并非完全孤立无援。
她不再感到害怕,也不再感到孤单。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烦躁,反而成了这寂静深夜的白噪音。
她缓缓地重新躺下,侧过身,面朝着房门的方向,目光依旧落在那道影子上。
他没有进来,没有安慰,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正是这种无声的、保持着距离的守护,像一道无形的壁垒,将她与窗外的风雨和内心的梦魇隔绝开来。
她闭上眼睛,这一次,没有再被噩梦侵扰。
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绵长。
在她沉入睡眠之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那道影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不知道。
只知道,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而门外,陆灼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在黑暗中伫立了整整一夜。首到天际泛起微弱的晨光,确认房间内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平稳,他才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那里。
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疲惫与……释然。
PTSD带来的失眠与躁郁,似乎也在那漫长的、专注的守护中,被短暂地抚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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