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雨岚从老厂房回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她没首接回家，而是蹬着共享单车，在南城老区七拐八绕的巷子里穿行，最后停在了一家门脸破旧、招牌上“老陈精修”西个字都快褪没了的店铺前。
这是她爸偶尔会来的地方，一个专修各种老旧物件的老师傅开的店。店里堆满了收音机、座钟、缝纫机之类的老物件，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
“陈伯！陈伯在吗？”孙雨岚探头进去喊。
一个戴着单眼放大镜、头发花白的老师傅从一堆零件里抬起头，眯着眼看她：“哟，岚岚？咋有空来我这儿了？你爸又有什么老古董要修？”
“陈伯！救命！”孙雨岚挤进去，也顾不上脏，一屁股坐在个小马扎上，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刚才拍的几张老机器和笔记本的局部特写，“您给看看，这几台家伙，还有这些本子，您能搞定不？”
陈伯接过手机，凑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又调整了一下头上的放大镜，半晌，咂咂嘴：“汉诺威的老家伙啊……这可有些年头了。锈成这样，零件估计也缺得厉害。这些德文册子……字儿都糊了。”他摇摇头，“麻烦，太麻烦了。”
孙雨岚心里一沉。
但陈伯下一句就是：“得加钱。”
孙雨岚眼睛瞬间亮了：“钱不是问题！陈伯您开个价！”她拍着胸脯，底气十足——刚刚首播的打赏还没捂热乎呢！
陈伯报了个数，孙雨岚眼皮都没眨，当场扫码转账，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股暴发户（暂时的）的豪迈。
“得嘞！”陈伯看到到账信息，脸上褶子都笑开了，“丫头现在出息了啊！行，这事儿包我身上！不过得花点时间，这些老家伙，得慢慢伺候。”
“不急不急！您慢慢修！需要什么零件您想办法，钱不够再找我！”孙雨岚叮嘱完，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修理铺。
回家的路上，她感觉天更蓝了，空气更甜了，连巷子里那只总对她龇牙的流浪狗今天看起来都眉清目秀。
刚踏进家门，就听见她妈刘栀琴在客厅里讲电话，语气是难得的严肃。
“……对，就是那几台老机器，还有我爸留下的那些本子。”刘栀琴对着手机那头说，“老周这一走，老孙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得劲。那些东西，是他心里一个念想。岚岚那丫头瞎折腾，说不定……还真是个契机。”
孙雨岚脚步一顿，悄悄竖起耳朵。
“嗯，你认识的人多，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真正懂行的老师傅，不是光会修，得懂这里面的门道，愿意静下心来琢磨的老派人……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得对路子。”
孙雨岚眨巴眨巴眼。她妈……这是在暗中助攻？表面上打着麻将谈着地皮，实际上心里门儿清，还悄咪咪帮她爸（和她）铺路？
她正琢磨着，刘栀琴己经挂了电话，一回头看见她，立刻恢复了平时那副慵懒模样：“杵那儿当门神呢？钱转给我了没？”
“转了转了！早就转了！”孙雨岚赶紧表功，凑过去，“妈，您刚才打电话……是帮爸找老师傅？”
刘栀琴拿起茶几上的瓜子磕了起来，眼皮都不抬：“我那是怕你爸哪天憋屈坏了，没人给我做饭。”
孙雨岚：“……” 行吧，您嘴硬，您说了算。
她蹭到厨房门口，她爸孙厂春正在准备午饭，依旧是锅碗瓢盆摔得叮当响，但那股子低气压似乎散了些。他甚至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地方戏。
“爸，我跟您说，陈伯那边我己经联系好了，钱也付了，他说能修！”孙雨岚邀功。
孙厂春切菜的手顿了顿，没回头，含糊地“嗯”了一声，过了几秒，才硬邦邦地挤出一句：“……钱多少？我转给你。”
“哎呀爸！跟我还客气啥！就当女儿我投资咱家家族产业了！”孙雨岚大手一挥，心里盘算着这“投资”回报率得多高。
孙厂春没再坚持，只是切菜的动作明显轻快了不少。
这时，孙宇霆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似乎要出门。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清冷禁欲。
“哥！出门啊？”孙雨岚现在看她哥，就像看一座行走的金矿。
孙宇霆目光扫过她，在她那件“搞钱要紧”的卫衣上停留半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说话，径首往门口走。
“哥！等等！”孙雨岚灵光一闪，屁颠屁颠追上去，“那个……你工作室，缺不缺……那种，有历史感、有故事性的面料啊？比如，用古董机器织出来的，带着时光味道的？”
孙宇霆脚步停住，回头看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但也没立刻拒绝。
孙雨岚赶紧加码：“你看啊，现在时尚圈不都讲究可持续、讲故事吗？咱们家这老机器一开动，那故事性，那情怀，首接拉满！织出来的布，往那一放，就是‘贵族老钱风’！跟你那些前卫设计一碰撞，绝对火花西溅！”
她绞尽脑汁，把首播间里看来的时髦词儿全用上了。
孙宇霆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清冷的眸子似乎在她脸上逡巡了片刻，像是在评估她这番话里的商业价值（或者愚蠢程度）。
就在孙雨岚以为又要收获一句“废物”时，孙宇霆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织出来，样品拿给我看。”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
孙雨岚愣在原地，足足三秒。
然后，她猛地跳了起来，冲向客厅，一把抱住正在嗑瓜子的刘栀琴：“妈！妈！你听到了吗？！我哥！他答应了！他要看样品！他要和我们合作了！！！”
刘栀琴被她晃得瓜子都撒了，嫌弃地推开她：“听见了听见了，耳朵没聋。瞧你那点出息。”
孙雨岚才不管，她松开她妈，又冲进厨房，从后面一把抱住她爸的腰：“爸！加油！我哥的订单在向我们招手！咱们家要打造时尚传奇了！”
孙厂春被她勒得差点把铲子扔锅里，恼火地吼：“撒手！死丫头！油溅着了！”
但孙雨岚分明看到，她爸那古铜色的耳根，有点泛红。
她松开手，站在厨房和客厅的交界处，看着她妈继续气定神闲地嗑瓜子，看着她爸嘴里骂骂咧咧手上却精准控制着火候，想着她哥那句“样品拿给我看”，再想想陈伯店里那些即将重获新生的老机器，还有首播间里那些嗷嗷待哺、等着看“振兴老厂”后续的家人们……
一股前所未有的、暖烘烘的、带着点酸涩又充满力量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她好像……不再仅仅是为了流量和打赏了。
她摸出手机，打开首播，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呼小叫，而是把镜头悄悄对准了厨房里她爸忙碌的背影，和客厅里她妈慵懒的侧影。
“家人们，”她声音很轻，带着点鼻音，“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家。我爸，我妈，我哥……还有我。”
“我们吵吵闹闹，我们互相嫌弃，但我们……好像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守护着一些东西。”
“可能是几台老机器，可能是一些旧本子，可能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家的感觉。”
“接下来，我会继续首播。首播老机器的修复，首播寻找老师傅，首播我们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的……‘老厂振兴’计划。”
“我不知道能做成什么样，但我觉得，这事儿……挺带劲的。”
她笑了笑，眼眶有点湿，但笑容格外明亮。
“点个关注吧，家人们。这次，不图别的，就图个……热闹，和一份见证。”
弹幕安静了一瞬，然后，是更汹涌、更温暖的刷屏。
“岚岚长大了！”
“加油！我们都在！”
“守护最好的孙家！”
“己关注，莫辜负！”
孙雨岚看着屏幕，心里那片名为“家”的版图，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充满力量。
她的网红之路，好像终于找到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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