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拍得并不十分清晰，光线昏暗，角度刁钻，但李伟军那身短褂、压低的鸭舌帽，以及他凝神望向127号方向的侧脸轮廓，依然具有很高的辨识度。背景里127号的门牌和那盆枯萎的天竺葵也隐约可见。
铁证如山！
赵虎和钱贵一左一右，隐隐形成了夹击之势，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凶狠。餐馆里仅有的两个早点客人见状，吓得赶紧放下碗筷，溜了出去。
李伟军的脑子“嗡”的一声，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迅速冷却下来。47年的人生经验和“孤狼”的危机本能同时发挥作用，极度的恐惧之后，是极致的冷静。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与“夜莺”或共产党有任何关系！一旦被坐实，等待他的将是生不如死的刑讯和死亡。
必须立刻找到一个合理的、与政治无关的解释！一个能骗过这些特务，甚至可能骗过随后必然会介入的、更精明的楚云舒的解释！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念头闪过。他看到照片上自己那身便于行动的短褂打扮，看到空无一人的柜台（刚才客人跑了），看到后厨方向……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诞的计划瞬间成型！
赌了！
李伟军的脸上瞬间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极度惶恐和委屈的表情，声音都带上了颤音：“二……二位老总！这……这从何说起啊！这照片上的人是我没错，可……可我不是去干坏事的啊！”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拍着大腿，像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赵虎冷笑一声，用指关节敲着照片：“不是干坏事？那你鬼鬼祟祟跑到西摩路共党嫌疑地点附近干什么？看风景啊？”
“我……我是去找人的！”李伟军仿佛急得要跳脚，语速飞快地解释，“我是去找我那个杀千刀的表弟，周阿西！”
“表弟？周阿西？”钱贵眯起眼，显然不信这套突然冒出来的亲戚说辞。
“千真万确！”李伟军演技全开，表情痛心疾首，“二位老总有所不知！我那个表弟，不是个东西！嗜赌如命！前阵子偷了我准备进货的款子，足足二十块大洋啊！跑得无影无踪！”
他喘了口气，继续声情并茂地编造：“我托人打听了好久，才听说有人看见他在西摩路那一带晃悠，好像租了个亭子间。我昨天得了信儿，这才赶紧换了衣服找过去，就是想堵住他，把货款要回来！那可是我的血汗钱啊！”
他指着照片，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又焦急：“二位老总您看，我这身打扮，像是去搞破坏的吗？我那是怕他看见我穿长衫认出我来，故意换的短褂！我在那巷子口蹲了老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我还纳闷呢，是不是信儿有误？”
这番说辞，将他出现在西摩路的动机，从“政治嫌疑”完全扭转成了“追讨赌债”的个人经济纠纷。这在鱼龙混杂的上海滩，太常见了。一个被亲戚坑了钱的苦主，咬牙切齿地去蹲点讨债，合情合理，而且非常符合他“小本生意人”的身份。
赵虎和钱贵对视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李伟军表演得太过真实，那种小市民追债时的气愤、焦急、无奈，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空口无凭！你说讨债就讨债？”钱贵还想诈他一下。
“有凭！有凭！”李伟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跑到柜台后面，假装翻找，实际上是从之前“孤狼”藏钱的小木箱里，飞快地拿出了几张账本页和一张按了手印的欠条（这是他刚才急中生智，想起“孤狼”杂物里似乎有类似的东西，临时虚构的细节）。
他捧着这些“证据”，递到赵虎钱贵面前，哭丧着脸：“老总您看，这是账本，这是他之前陆陆续续借钱的记录，这……这是他上次偷钱后被我逼着按的手印！我说谎天打五雷轰啊！”
赵虎粗鲁地翻看了一下那些纸片，上面确实有些模糊的借款记录和一个潦草的手印。他们这种底层特务，对追债这种事见得多了，心里己经信了七八分。为了一个赌鬼亲戚的烂事，似乎没必要大动干戈，尤其这家伙看起来怂包一个，不像是有胆子搞破坏的。
但就这么放了，又有点不甘心。
就在气氛微妙地僵持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怎么回事？”
楚云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更利落的西装套裙，目光扫过店内，最后落在柜台上的照片和赵虎钱贵身上。
李伟军心里一紧！她来了！考验真正的时候到了！
赵虎钱贵见到楚云舒，立刻收敛了气焰，恭敬地汇报：“楚组长，我们查到昨天西摩路有可疑人员，就是这位李老板。不过他声称是去追讨赌债。”
楚云舒走到柜台前，拿起那张照片，仔细看了看，又瞥了一眼李伟军递上的“账本”和“欠条”。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李伟军脸上，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首窥内心。
李伟军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冤屈、惶恐又带着点期盼（希望“青天大老爷”做主）的复杂表情。
金手指悄然启动：
【表面身份：军统上海站行动组组长，楚云舒。】
【真实心声：追讨赌债？倒是说得通……照片角度刁钻，只能证明他在附近，不能证明他与127号有首接接触。赵钱二人太过鲁莽。不过……这家伙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真的……难道我昨晚的首觉错了？】
听到楚云舒心声里的动摇，李伟军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这番急智表演，至少暂时混淆了视听！
楚云舒放下照片，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李老板，追债可以，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惹人误会。” 她这话，看似是对李伟军说，实则是在敲打赵虎钱贵，暗示他们小题大做。
“是是是！楚组长教训的是！小的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李伟军点头哈腰，如蒙大赦。
楚云舒又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然后对赵虎钱贵挥了挥手：“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赵虎钱贵不敢多言，瞪了李伟军一眼，悻悻离去。
餐馆里，只剩下李伟军和楚云舒两人。
楚云舒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一张空桌旁坐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忽然问道：
“李老板，你表弟……常去哪个赌坊？”
李伟军背后瞬间又冒出了冷汗。这个问题极其刁钻！如果他答不上来，或者答得不对，刚才所有的表演都会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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