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在紧张与压抑中缓缓流逝。李伟军表面上一切如常，甚至比平时更加专注于他的锅灶，将嘉禾血鸭做得越发醇香，仿佛全身心都扑在了生意上。暗地里，他却像一台精密仪器，反复推演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思考着所有可能的意外和应对方案。
他需要一個绝对合理的理由，在午時离开餐馆，并且目的地要能解释为“城隍庙”方向。赵虎透露的“押送夜莺”信息，成了关键。
第三天上午，李伟军特意在采购时，绕道去了一趟靠近西摩路的一个小杂货铺，买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并故意和老板闲聊了几句，提及自己下午可能要去城隍庙那边办点事。他要给潜在的监视者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临近午时，餐馆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李伟军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留意着门外的动静。他的心弦绷得紧紧的。
十一点三刻，预想中的“契机”终于出现了。
赵虎和另一名特务，穿着便装，但神色警惕地出现在餐馆门口，没有进来，只是朝里面张望了一下。李伟军立刻迎了出去。
“赵队长？您这是……”李伟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赵虎压低声音，语气急促：“李老板，长话短说，我们执行任务，人手有点紧，这边离西摩路近，你认不认识可靠的、嘴巴严的黄包车夫？要脚力好，熟悉小路巷子的！”
李伟军心中狂跳！机会来了！他脸上立刻显出为难又努力想帮忙的样子：“哎呀，这临时找……熟悉的车夫这个点一般都拉活去了……” 他装作思考状，猛地一拍大腿：“有了！城隍庙那边我倒是认识一个老把式，姓刘，拉车稳当，人也老实，就是不知道他这会儿在不在常待的那个路口！”
他这番话，巧妙地将“需要找人”和“城隍庙”联系了起来，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铺好了路。
赵虎皱了皱眉：“城隍庙？有点远啊……”
“不远不远！”李伟军连忙说，“我正好下午要去城隍庙那边给我表弟……呃，就是周阿西，上次跟您提过的，去给他送点钱，顺便看看能不能逮住他！我帮您跑一趟，去问问那刘车夫在不在？要是在，我首接叫他过来？”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既解释了去城隍庙的动机（继续追讨赌债的“家事”），又显得是在积极帮助“老总”办事，合情合理。
赵虎看了看怀表，时间紧迫，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那你快去快回！找到人首接带到西摩路路口，别声张！”
“明白！明白！”李伟军如蒙大赦，连连点头。他立刻解下围裙，对店里帮忙的阿婆交代了一句“我出去办点急事，很快回来”，便匆匆离开了餐馆。
他能感觉到，身后有几道目光如影随形。军统的监视者果然在跟着他。但他现在有“帮赵队长找车夫”这个完美的借口，暂时是安全的。
他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太慢，保持着一种有急事但又不过分慌张的步伐，朝着城隍庙的方向走去。他故意绕了两个小弯，确认了跟踪者的存在和大概人数（至少两个），然后才加快脚步，汇入了城隍庙前熙熙攘攘的人流。
午时的城隍庙，正是香客和游客最多的时候。人声鼎沸，香烟缭绕，各式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李伟军像一尾鱼，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利用庙宇建筑的遮挡和密集的人流，努力摆脱着跟踪。
他穿过大殿，绕过偏堂，朝着后园的九曲桥走去。九曲桥蜿蜒在荷花池上，桥上挤满了看风景、喂鱼的游人。李伟军走上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
红漆柱……红漆柱……
在桥中央一个拐弯处，他看到了那根醒目的红漆柱子。柱子旁，一个戴着斗笠、穿着灰色短褂、像是老农模样的人，正凭栏望着池中的游鱼，手里拿着一杆旱烟袋。
是老枪！虽然装扮完全不同，但李伟军凭借那种独特的气质和隐约的轮廓，立刻认出了他。
李伟军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假装看风景，慢慢挪到老枪附近，也倚在栏杆上，目光看着水面，低声快速说道：
“是我。有尾巴，至少两个。”
老抽烟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两个陌生游客偶然站在一起。他同样用极低的声音，语速极快：
“听着，计划有变。押送‘夜莺’的车队，路线临时改为经河南路、福建路到龙华。原定计划取消。你的新任务：一个小时内，设法让跟踪你的人，尤其是楚云舒，确信你正在全力寻找‘周阿西’，并且你的活动范围在城西，与河南路、福建路毫无交集。制造不在场证明。明白吗？”
李伟军心中巨震！计划取消了？那营救怎么办？老枪让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意味着真正的营救行动将由其他人执行，而自己需要彻底洗清嫌疑！
“明白。”李伟军没有丝毫犹豫。
“小心楚云舒，她可能己经在附近。”老枪最后叮嘱了一句，然后像是被烟呛到，咳嗽了两声，拄着烟袋，慢悠悠地转身，汇入了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李伟军站在原地，心中波涛汹涌。真正的行动己经开始，而他成了棋局中一枚关键的、负责“清白”的棋子。他必须完美地演好接下来的戏。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那种焦急、愤懑的表情，开始沿着九曲桥和城隍庙周边，逢人便比划着打听：“劳驾，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这么高、穿蓝布褂、有点驼背的男的？叫周阿西，欠我钱跑了……”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被逼急了的债主，在茫茫人海中绝望地寻找着欠债人。他的举动，无疑落入了跟踪者的眼中。
就在他拉住第三个路人询问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云舒。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撑着一把阳伞，仿佛只是一个来城隍庙游览的摩登女郎。但她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过重重人群，牢牢地锁定在李伟军身上。
李伟军的心，猛地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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