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是冷冰冰的枪管，脑海里是火辣辣的心声。
李伟军，这位刚上任的“孤狼”，感觉自己就像灶台上那盘还没下锅的菜——
外头看着是生肉，里头己经快被这离奇遭遇的“猛火”给烤焦了。
“稳住，老李！”
他在心里对自己喊话，用的是在郴州店里安抚新厨子的口气，“多大风浪没见过？客人喝醉了耍酒疯的、嫌菜咸了要砸店的，哪回不是咱凭三寸不烂之舌摆平的？”
“眼前这姑娘，顶多算是……呃，带了武器的VIP客户，口味比较特殊。”
他努力压下吐槽的欲望，脸上维持着被枪指头应有的、恰到好处的紧张与困惑，眼神里还掺入一丝属于餐馆老板李伟军特有的、带点市井气的无辜。
“楚小姐，” 他放缓了语速，带着点湖南口音的普通话听起来格外老实巴交，“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这小本生意，规规矩矩，连税都不敢少交一个子儿。您说的‘孤狼’，是道上哪位好汉？我真不认识。”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用金手指再次确认了一下楚云舒的心声。
信息没变，那句【有点怀念】依旧像个小钩子，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挠了一下。
楚云舒漂亮的眉毛蹙得更紧，枪口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后移了半寸。
她上下打量着李伟军，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昨晚那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和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憨”、被枪指着就有点怂的餐馆老板之间的重合点。
【难道真不是他？】 楚云舒的心声透出几分疑虑，【可身形、感觉……明明很像。而且偏偏是这家‘嘉禾’餐馆……】
李伟军心里咯噔一下。
餐馆名字是个疑点！
他赶紧顺着话头，发挥他多年练就的“扯闲篇”功力，试图转移焦点：“楚小姐，您看我这店名，‘嘉禾’，就是我老家湖南嘉禾县，穷地方，出来混口饭吃。”
“招牌菜是嘉禾血鸭，用的鸭子、仔姜、辣椒，甚至做菜的倒缸酒，都是老家运来的，绝对正宗！”
“您要是不信，改天来尝尝？我请客！”
他故意把话题扯到吃食上，这是他的舒适区，也能最大程度地淡化“特工”色彩，强化“厨子”人设。
果然，提到血鸭，楚云舒冰冷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
她没接话，但也没立刻反驳。
李伟军趁热打铁，脸上堆起生意人惯有的、带点讨好又不显卑微的笑：“楚小姐，这大半夜的，您执行公务也辛苦。”
“要不……我先给您倒杯热水？”
“或者，后厨还有点下午剩的酸笋，我给您炒个肉丝，就碗米饭，您垫垫肚子？算我孝敬您的。”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想巴结警探（在他眼里军统大概约等于高级警察）的小老板。
他甚至微微侧身，做出一个邀请她往里坐的手势，完全无视了还若即若离指着他额头的枪口。
这番操作，把“伸手不打笑脸人”和“吃人嘴软”的朴素智慧发挥到了极致。
楚云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招待”搞得有点措手不及。
她预想中的场景，要么是对方暴起反抗，要么是惊慌失措，要么是巧言狡辩……唯独没料到是邀请她吃夜宵！
【这人……到底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 她的心声充满了纠结，【哪有被枪指着还请人吃饭的？】
看着她眼神里的冰霜似乎有融化的迹象，李伟军内心的小人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有门儿！看来无论哪个时代的女人，对美食的抵抗力都是有限的……大概吧。
他再接再厉，用上了以前哄店里挑剔老主顾的语气，带着点神秘的炫耀：“楚小姐，不是我吹，我这酸笋可是自己泡的，用的是嘉禾的老法子，又酸又脆，开胃得很！”
“肉丝用淀粉抓过，保证嫩滑……”
就在他滔滔不绝地介绍他的酸笋炒肉时，楚云舒忽然收回了枪。
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持枪威胁的一幕从未发生。
她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子，又恢复了那副冰山美人的姿态，只是耳根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清冷，但那股杀气己经消散了大半：
“吃饭就不必了。李老板，今晚的事，你最好忘掉。如果让我发现你跟‘孤狼’有任何牵连……”
她没把话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李伟军立刻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楚小姐您放心，我今晚就是睡得太死，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楚云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转身，拉开门，身影迅速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中，如同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门被轻轻带上。
李伟军背靠着门板，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衫己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我的个亲娘诶……”
他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这民国特工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比炒一百锅血鸭还累心！”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盏煤油灯，手还有点微微发抖。
灯光摇曳，映着他年轻却写满复杂情绪的脸。
开局就是地狱难度啊！
一个对自己身份将信将疑、态度暧昧不明的军统女特务。
一个似乎跟自己（的前任）有过“偷吻”这种高能过往的漂亮女人。
一个表面冷若冰霜、内心活动却丰富得能写本小说的复杂角色。
而他自己，是个空有特工技能包和金手指、但内核还是炒菜大叔的冒牌货。
“算了，不想了。”李伟军决定用他处理麻烦事的老办法——先吃饱肚子再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管他孤狼还是野狼，先得活下去。”
他端着煤油灯，掀开后厨的门帘。
看着熟悉的灶台、铁锅、油盐酱醋，还有墙角那几坛散发着熟悉酒香的倒缸酒，李伟军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了。
这里，是他的战场。
锅铲，是他的武器。
他挽起袖子，露出一个属于厨子李伟军的、自信而沉稳的笑容。
“先炒个酸笋肉丝，祭祭五脏庙。明天……再说明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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