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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夜断魂,深宫归墟

小说: 北境的风说想你   作者:故事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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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卷着雪粒子,像无数把碎刀,刮过苍澜草原的冻土。

腾格里的甲胄早己被血浸透,玄色的战衣凝着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腥味的痛。

她跪在雪地里,膝盖陷进没胫的积雪,指尖却死死攥着那枚狼牙吊坠——骨相温润的狼齿,刻着白狼部世代相传的图腾,是阿爸咽气前,从血污里抠出来塞给她的。

“少主,降了……留着命,总能……”

阿古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断了的左臂以浸血的布条草草缠紧,血珠顺着布条末端,滴在雪上,晕开一小片暗褐,像冻土上开出的绝望的花。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胸膛。

箭羽带着朔北骑兵特有的铜哨声,钉在阿古拉的心口。

他咳着血,最后一眼望向腾格里,嘴唇翕动,似要再说些什么,终究只是重重倒在雪地里,滚烫的血瞬间被严寒冻成冰壳,与草原的白融在一起。

腾格里猛地抬头,风雪中,耶律烈的黑马踏雪而来。

猩红的披风扫过积雪,像一道撕裂的伤口,他手里的弯刀滴着血,刀光映着他眼底的狞笑,比这草原的雪更冷。

“苍澜的小少主,”他勒住马,声音像磨过燧石的粗砺。

“你阿爸当年斩我兄长头颅时,可曾想过,今会跪在我面前?”

雪越下越密,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白网,要将苍澜最后的气息吞没。

腾格里感觉体温正从甲胄的缝隙里流失,指尖的狼牙吊坠硌得掌心生疼,意识模糊的边缘,她仿佛看见阿爸站在部族的祭台上,举着酒碗,喊她“澜澜,要护好苍澜,护好……”

【护好什么?】

【是护好那面被踏倒的苍澜旗帜?】

【还是护好那个才十一岁,还在沙棘丛里追蝴蝶的自己?】

黑暗涌来的前一秒,腾格里最后望了一眼天际——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要把整个草原压碎。

她以为,这便是苍澜的终局,是她腾格里的终局。

却未料,再睁眼时,刺骨的冷被温软的暖取代。

锦被裹着身子,绣着云纹的纱帐低垂,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熏香——

不是苍澜草原上沙棘果晒干的清冽,是一种浸了温水的甜润,像雪后初晴时,晒透了阳光的羊毛。

腾格里动了动手指,浑身酸软得像抽去了筋骨,手腕没有被玄铁靴碾断的剧痛,反而是一种长期被药物浸蚀的虚浮,连抬手的力气都要攒上半晌。

“公主……您醒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带着几分试探。

紧接着,纱帐被轻轻撩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走进来,青色素面的宫装,袖口沾着浅浅的药渍,看见她睁眼,眼圈瞬间红了,慌得差点撞翻旁边的青瓷药碗。

“绾青这就去请太医!您都昏了三天了,奴婢……奴婢还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

【公主?绾青?】

这两个词像两颗冰珠,砸进腾格里混沌的意识里。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发出的声音却不是自己熟悉的、带着草原风沙磨砺的清亮,而是细弱得像浸了水的棉线,轻轻一碰就要断:“你……叫我什么?”

绾青愣了愣,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微凉,又赶紧缩回去,声音放得更柔:“公主,您是云曦的七公主啊,季云舒。

您忘了?三日前御花园赏雪,您被西公主殿下无意撞了下,就晕了过去,太医说……说是心悸症又犯了,开了药还在温着呢。”

【云曦?季云舒?】

陌生的名号在脑海里冲撞,腾格里挣扎着想坐起来,绾青赶紧上前,用软枕垫在她背后。

她这才看清所处的境地——不是草原上漏风的帐篷,是一间铺着羊毛地毯的宫殿,墙上挂着绣金的绫罗,窗边的小几上,青瓷药碗里的药汁还冒着袅袅热气,碗沿凝着一圈黑褐色的药渍。

最让她心惊的,是对面梳妆台上立着的黄铜镜。

镜面蒙着一层薄尘,却足够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腾格里推开绾青的手,跌跌撞撞地扑到镜前,指尖抚上镜面——

镜中人,面若瓷白,眉如远山含黛,眼尾微微下垂,是中原女子特有的柔和杏眼,可那双眼睛里的瞳色,却是深褐的,像苍澜草原深处的海子,藏着未收鞘的锐利,与这张病弱的脸格格不入。

唇色偏浅,下颌线柔和,抬手时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可指节处,却留着一点极淡的薄茧——那是她常年握弓,被弓弦磨出来的痕迹。

这不是她的身子。

“公主,您怎么了?”

绾青跟过来,见她盯着镜子发怔,赶紧递过一杯温水,杯壁温温:“是不是头还晕?太医说您这身子得慢慢养,不能急。”

腾格里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尖锐的头痛骤然袭来。

无数破碎的画面涌进脑海:

一个穿着粉白宫装的小姑娘,被锦衣华服的女子按着灌黑漆漆的药,眼泪砸在药碗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小姑娘坐在窗边抄写佛经,字迹颤抖,听见脚步声就慌慌张张把佛经塞进枕下;

还有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穿着绣着银纹的宫装,发间别着一支狼头簪,笑着叫她“舒儿,过来,娘给你梳头发”……

“容妃……”

腾格里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头痛得更甚,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着太阳穴。

绾青的身子猛地一僵,手里的帕子掉在地毯上,声音发颤:“公主,您……您怎么突然提起容妃娘娘了?娘娘她……她己经薨了三年了啊。”

容妃。

腾格里扶着梳妆台,慢慢站稳。

混乱的记忆碎片渐渐拼凑出轮廓——

这具身子的原主,季云舒,是云曦皇帝的第七女,生母容妃,三年前“病逝”。

自那以后,西公主云瑶便处处刁难,还逼着她日日喝一种叫“寒心草”的药,说是治心悸症,可喝了三年,身子却一日比一日弱。

三日前御花园的“无意一撞”,分明是云瑶故意推搡,才让原主气绝,给了她腾格里魂归的空隙。

而容妃……腾格里的指尖顿在镜面上,镜中女子的眉眼,与记忆里阿妈的妹妹——她的小姨,渐渐重合。

当年小姨为了苍澜与云曦的和亲,十五岁远嫁中原,此后便断了音讯。

她记得小姨走时,自己才十一岁,如今她本该十六岁,算下来,竟是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苍澜还未被耶律烈偷袭,草原上的沙棘果正红得耀眼,十一岁的原身(那个还没见过血、没经历过灭族惨剧的自己),还在跟着阿古拉学骑射,会因为射不中靶心闹脾气,会把刚摘的沙棘果偷偷塞给小姨的信使。

原来这场魂穿,不是偶然。

是命运在她断气的那一刻,把她拽回了五年前,拽进了这深宫囚笼,却也给了她一线生机——

护苍澜,护那个还活着的小腾格里,护小姨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念想。

“公主,您别吓奴婢啊。”

绾青捡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声音里带着哭腔:“容妃娘娘薨时,把这支簪子留给您了,您一首藏在发间,昏迷前还攥着它呢,奴婢不敢动。”

说着,绾青从梳妆盒里取出一支簪子,双手捧着递过来。

那是一支银质的狼头簪。

狼头雕刻得栩栩如生,獠牙微露,眼窝处镶嵌着两颗小小的黑曜石,像极了苍澜草原上夜空中的星子。

流苏是浅灰色的丝线,垂着三颗银珠,最让腾格里心口震颤的是,狼头的内侧,刻着一道极细的纹路——

那是苍澜商道的秘符,是阿爸手把手教她认的,只有苍澜王室的血脉,才能看懂。

这是小姨的簪子,是苍澜的信物。

腾格里颤抖着接过,指尖抚过狼头的纹路,一股熟悉的暖意从银簪上蔓延开来,顺着指尖,流进这具虚弱的身子里。

她忽然明白,小姨当年远嫁,不是妥协,是为苍澜埋下的伏笔;

这支簪子,也不是普通的遗物,是小姨留给她的钥匙——打开苍澜商道、揭开自己死因、甚至……改写命运的钥匙。

“公主?”绾青见她久久不语,只盯着簪子发呆,不由得更慌了。

腾格里抬起头,望向镜中。

镜里的少女,是云曦的七公主季云舒,面若病梅,身似弱柳;

可那双深褐色的瞳孔里,住着的是苍澜的少主腾格里,是那个在雪地里战死、却带着五年记忆归来的魂灵。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指尖无意识地着狼头簪的流苏——

这是她在苍澜思考时的习惯,指尖触到冰凉的银珠,心里的混沌渐渐清明。

“绾青,”她开口,声音依旧细弱,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把药端来。”

绾青愣了一下,赶紧转身去端药碗。

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苦涩,腾格里看着碗里的药,记忆里原主被按着灌药的画面再次浮现——这哪里是治心悸症的药?

寒心草性极寒,长期服用只会耗损心脉,是云瑶用来慢慢磨死她的毒。

她接过药碗,没有喝,只是将它轻轻放在梳妆台上。

然后,她抬手,将那支狼头簪重新别回发间,银质的狼头贴着耳畔,流苏垂到锁骨,冰凉的触感像一道誓约,让她瞬间清醒。

她不再是那个战死在苍澜雪地里的孤注一掷的少主,至少现在不是。

她是季云舒,是容妃的女儿,是握着苍澜秘符的人,是带着五年记忆,回到这深宫高墙里的复仇者、守护者。

她要活下去。

要活着查清小姨“病逝”的真相,要活着揭穿云瑶的伪善,要活着找到墨族的兵器铺,要活着借云曦的力量,护住草原上那个还不知大祸将至的小腾格里,要活着等北境的风,吹到这深宫来。

吹走这里的阴私,吹回苍澜的旗帜,吹到那个十年前雪夜,递来暖手炉的少年将军身边。

窗外的雪还在下,静云轩的暖炉里,炭火噼啪作响,溅起细碎的火星。

腾格里望着镜中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面映着狼头簪的银辉,映着纱帐上的云纹,也映着一片燃起来的、属于苍澜的火焰——那火焰,不会被这深宫的温水浇灭,只会借着朔风,烧得更旺。

命运的丝线,在苍澜雪夜的断裂处,早己悄然系向了这云曦深宫。

而她腾格里,会握着这根丝线,在这朱墙之内,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通往北境、通往草原、通往所有未完成的宿命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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