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落在静云轩的琉璃瓦上,碎成极细的白,像被揉碎的月光,悄无声息地积着。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溅起的火星子落在灰里,瞬间就灭了,像这深宫里转瞬即逝的暖意。
腾格里靠在软榻上,发间的狼头簪垂着流苏,银珠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绾青正蹲在榻边,小心翼翼地给她掖着锦被,青色素衣的袖口蹭过榻沿,留下一道浅淡的痕——
这丫鬟总是这样,连做事都带着几分怕惊扰了谁的怯意,却在她昏迷时,守了三天三夜,连眼都不敢合。
“公主,太医说您今日能进些流食,奴婢让小厨房炖了沙棘粥。”
绾青的声音很轻,像落在雪上的羽毛:“您……您要是还不想喝那药,奴婢就说您身子虚,太医允了缓一日。”
腾格里睁开眼,看向绾青。
这丫鬟的眼眶还带着红,想来是昨晚又偷偷哭了——原主季云舒待她极好,而她,也真心护着原主。
腾格里指尖抚过狼头簪的流苏,声音放得柔:“药得喝,只是得换个法子。”
绾青愣了愣,眼里闪过疑惑。
腾格里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梳妆台下的小柜子:“里面有一叠佛经,最底下那本,夹着油纸包的草药,是容妃娘娘留下的。你取来,磨成粉,悄悄拌进粥里。”
绾青先是一惊,随即快步去翻找。
很快,她捧着一本泛黄的佛经回来,油纸包从纸页间滑落,里面是晒干的沙棘叶和几株细碎的草——
沙棘叶是苍澜草原的东西,能清热解毒,那草是“醒心草”,专解寒心草的毒,是母妃早就备好的。
“娘娘……娘娘竟早有准备?”
绾青的声音发颤,眼眶又红了:“奴婢以前见您总对着这佛经发呆,还以为只是念想,竟不知……”
“母妃是怕有人害我。”
腾格里接过油纸包,指尖捏起一片沙棘叶,叶片干硬,却还带着淡淡的清冽,像极了草原上的风。
“这药,云瑶是铁了心要我喝下去的,硬拒只会让她起疑。
你把草药拌进粥里,既解了药性,也能让她暂时放心。”
绾青用力点头,攥着油纸包就要去小厨房,却被腾格里叫住:“等等,那碗药,你端来。”
绾青端来药碗,黑漆漆的药汁凝在碗底,散着刺鼻的苦气。
腾格里盯着碗沿,忽然指了指:“你看这药渣,是不是有杏仁的味道?”
绾青凑近闻了闻,脸色骤变:“是……是苦杏仁!太医说过,苦杏仁多了会毒死人的!西公主她……她竟真的想害死您!”
腾格里的眼神冷了冷。
寒心草慢性耗损,苦杏仁加速毒发,云瑶是怕夜长梦多,想尽快让“季云舒”消失。
她指尖着碗沿,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那支丢失的羊脂玉簪——
那簪子是容妃的遗物,云瑶当年构陷原主私藏,恐怕不是为了刁难,是为了那簪子里藏的东西。
“绾青,”腾格里的声音沉了些。
“你还记得去年丢玉簪的事吗?当时有没有看见什么人在御花园附近?”
绾青皱着眉回想,片刻后,眼神亮了亮:“有!当时奴婢去找您,看见西公主身边的海棠,在您丢簪子的石凳旁晃悠,袖口还沾着石凳上的青苔!奴婢当时就觉得奇怪,可您说别声张,奴婢就没敢提。”
海棠。
腾格里记起这个名字——云瑶最贴身的丫鬟,性子张扬,仗着主子的势,在宫里横行惯了。
看来那支玉簪,就是海棠偷的,背后是云瑶指使。
而玉簪里藏的,或许就是小姨给苍澜传递消息的证据,或是指向她死因的线索。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尖细的女声,像淬了冰的针:“七公主醒了没?西公主殿下特意让我来看看,药喝了没有。”
是海棠。
腾格里眼神一凛,立刻躺回软榻,拉过锦被盖住身子,故意咳嗽两声,声音弱得像风中残烛:“绾青,扶我起来,别让姐姐的人等急了。”
绾青赶紧扶着她坐好,刚整理好衣摆,门就被推开了。
海棠踩着花盆底,扭着腰走进来,一身粉红旗装,袖口绣着艳俗的海棠花,头上插着金步摇,走路时叮当作响,晃得人眼晕。
她扫了一眼房间,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药碗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七公主这身子,倒是金贵,昏迷三天,醒了还敢偷懒不喝药?
西公主殿下说了,您的心悸症耽误不得,这药,今日必须喝。”
腾格里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北境的风说想你》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姐姐有心了,只是这药太苦,我刚醒,胃里难受,想等粥来了,就着粥喝。”
“等粥?”
海棠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端药碗:“公主是觉得西公主的话不好使,还是觉得奴婢好欺负?
这药,现在就喝,不然奴婢只好回去告诉西公主,说七公主醒了,翅膀也硬了。”
她的指尖快要碰到药碗时,腾格里忽然抬手,看似无意地碰了碰碗沿,药汁晃出几滴,溅在海棠的袖口上。
“哎呀,姐姐恕罪!”
腾格里赶紧缩回手,语气越发柔弱:“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身子虚,手不稳。
这药凉了,喝了怕是更伤胃,绾青,快拿去热一热。”
绾青立刻上前,就要接药碗。
海棠却猛地把碗夺回来,护在怀里,眼神倨傲:“不用热!凉了才好,省得公主又找借口!
今日这药,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腾格里看着她这副嘴脸,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惶恐,眼眶微微泛红:“姐姐这是何苦呢?
我知道,去年丢了玉簪,姐姐心里不快,可我真的没藏。
如今我身子这样,若是强行喝了凉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问起来,姐姐和西公主,怕是也不好交代吧?”
这话戳中了海棠的软肋。
她不过是个丫鬟,若是真逼死了公主,西公主为了撇清关系,定会把她推出去顶罪。
海棠的脸色变了变,捏着药碗的手松了些。
腾格里见状,趁热打铁,声音又软了几分:“姐姐放心,等粥来了,我一定把药喝了。
若是不信,姐姐可以在这儿等,或者我让绾青喝完药就去给西公主回话,好不好?”
海棠犹豫了片刻,狠狠瞪了腾格里一眼:“最好如此!若是让我知道你耍花样,看西公主怎么收拾你!”
说完,她又剜了绾青一眼,扭着腰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腾格里脸上的柔弱褪去,眼神冷得像苍澜的雪。
绾青拍着胸口,后怕地说:“公主,刚才吓死奴婢了!这海棠也太嚣张了!”
“嚣张不了多久。”
腾格里拿起那本佛经,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绾青,你帮我查查,京城里有没有一家叫‘凝霜阁’的字画铺,还有……墨族的兵器铺在哪里。”
绾青愣了愣:“凝霜阁?奴婢好像听小厨房的太监说过,在西街,是家卖字画的。
墨族兵器铺……奴婢不太清楚,只知道墨族的人都住在青脊山脉,京城的兵器铺好像都得从他们那儿进玄铁。”
凝霜阁,墨族兵器铺。
腾格里的指尖顿在佛经的某一页,这里的纸页比别处厚些,隐约能摸到夹层。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一张残破的纸片掉了出来——上面没有字,只有一个玄铁打造的印记,是墨族特有的纹路,和狼头簪内侧的秘符,竟有几分相似。
小姨果然和墨族有联系。
腾格里捏着纸片,心里渐渐有了计划。
墨族掌玄铁与影卫,若是能找到他们,不仅能查清小姨的死因,还能借他们的力量,联系上苍澜的旧部,护住草原上的原身。
而三天后的宫宴,萧栖梧会去——那个十年前雪夜递来暖手炉的少年将军,如今手握北境兵权,或许,他也是破局的关键。
“绾青,”
腾格里把纸片藏回佛经:“粥好了就端来,顺便帮我打听一下,三天后的宫宴,除了萧将军,还有哪些人会去。”
绾青点头应下,转身去了小厨房。
腾格里靠在软榻上,望向窗外的雪。
雪还在下,把整个皇宫裹成一片白,看似纯净,底下却藏着无数的阴私与杀机。
她摸出发间的狼头簪,银质的狼头贴着头皮,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指尖抚过内侧的秘符,她仿佛能看到小姨当年在这深宫里,独自一人,握着这支簪子,思念着苍澜的草原;仿佛能看到草原上的小腾格里,正追着沙棘丛里的蝴蝶,笑得无忧无虑。
“小姨,阿爸,”
腾格里在心里默念:“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不会让苍澜再被雪埋,不会让你白白死去,更不会让那个小腾格里,经历我曾经历的痛苦。”
暖炉里的炭火又噼啪了一声,这次的火星子,没有立刻熄灭,反而燃着了一小块炭,映得房间里多了几分暖意。
腾格里的眼神,也像这火星子一样,渐渐亮了起来——那是属于苍澜少主的火焰,在这深宫的压抑里,悄悄燃着,等着北境的风,来将它吹得更旺。
三天后的宫宴,会是她走出这静云轩的第一步。
而这一步,她必须走稳,走准,踩碎那些藏在暗处的刀尖,走向那条通往北境、通往草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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