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云轩的晨雾总比别处淡些，秋阳刚爬过宫墙，就透过雕花窗棂，在妆台上投下细碎的光。
腾格里坐在镜前，指尖捏着狼头簪的银链，昨夜从码头回来时，链扣被玄铁卫的刀划断了半寸，此刻垂在指间，晃着晃着就缠上了腕间的银镯，发出极轻的“叮”声。
“公主，这簪子还是送凝霜阁修吧？”
绾青端着铜盆进来，见她反复链扣，轻声道，“墨族擅银器，当年容妃娘娘的那支鎏金簪，就是墨族匠人打的，据说能几十年不褪色。”
腾格里抬眼，镜中映出簪子内侧的苍澜图腾，淡得快要看不清——这簪子是阿古拉临终前给的，也是她在云曦唯一的苍澜念想。
宫宴只剩三日，若簪子在宴上断了，不仅失仪，更怕误了启玄铁锁的事。
“嗯，你去备件素色披风，我们从侧门走，别惊动太多人。”
宫道上的风裹着桂花香，却吹不散檐角的寒意。
腾格里走在西侧廊下，眼角余光瞥见柳氏宫里的嬷嬷正站在转角，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来——自西街码头的事后，柳氏的人盯得更紧了。
她故意放慢脚步，指尖摸向腰间的梧字令，心里踏实了些——萧栖梧的旧部应该在巷口候着，不至于出事。
凝霜阁藏在西街的字画铺后，推开挂着“翰墨轩”匾额的木门，玄铁特有的冷腥味就漫了过来。
伙计见她发间的狼头簪，眼神顿了顿，引着往内院走：“姑娘稍等，我家主子在锻铁房。”
锻铁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腾格里推门进去，墨玄霜正站在炉前，玄色劲装的袖口挽着，露出小臂上的旧疤，手里的铁锤落在玄铁上，溅起的火星映在他眼底。
听到动静，他回头，见是腾格里，手里的动作没停：“七公主怎么来了？是为玄铁的事？”
“不是。”
腾格里走到案前，将狼头簪放在铺着绒布的案上，指尖点了点断了的链扣，“这簪子的链扣坏了，听说墨族擅修银器，想劳烦墨少主帮忙。”
墨玄霜放下铁锤，用布擦了擦手，拿起簪子细看。
指尖触到内侧的图腾时，他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腾格里：“这图腾……是苍澜白狼部的吧？”
腾格里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母妃生前喜欢苍澜的纹样，这簪子是她留给我的。”
“容妃娘娘确实喜欢苍澜纹样。”
墨玄霜没拆穿，指尖着图腾，语气里多了几分回忆的温软。
“十年前容妃送沙棘炭来墨族时，也带过一枚同款簪子，说是‘给我女儿留个念想’。那时我才十二岁，觉得簪子上的狼头凶得很，还偷偷藏了起来，后来被父亲骂了一顿，说这是苍澜的信物，得好好收着。”
腾格里握着披风的手紧了紧——墨玄霜这话，是在暗示他知道簪子的来历，也是在表信任。
她顺势问：“母妃当年为何突然送沙棘炭给墨族？我听宫里人说，那时墨族和云曦还没这么亲近。”
“因为墨族的玄铁出了问题。”
墨玄霜将簪子放在小银炉旁加热，银链遇热后渐渐变软，他用小锤轻轻敲着链扣，“那时墨族炼出的玄铁总脆裂，造不出破甲弩，朔北的人天天在边境晃悠。
容妃娘娘听说后，就送了沙棘炭来，还教了我们‘三层淬火法’，玄铁才终于能用。”
他顿了顿，锤击的动作慢了些：“父亲说，容妃娘娘当时留了话，‘墨族若念这份情，日后我女儿若有难，还望墨族能帮衬一把’。
墨族最重承诺，公主今日来修簪，也是信得过墨族，对吗？”
这话问得含蓄，却把“护她”的立场摆得明明白白。
腾格里点头，目光落在案上的青铜残片上——那是之前墨十三送来的，还没来得及用。
“墨少主，宫宴后我想查凝霜阁东墙的玄铁，不知……”
“我早给你备好了。”
墨玄霜没等她说完，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块青铜残片，比之前的更薄些，边缘刻着“翰墨轩”三个字。
“持这枚残片去字画铺，找穿灰布短打的伙计，他会带你去暗门——那是凝霜阁通东墙的近路，比走正门安全。”
腾格里接过残片，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里踏实了不少。
这时，墨玄霜的袖角被风吹起，她瞥见里面露出半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和之前石长老传信的笔迹很像。
她没问，只看着墨玄霜将修好的簪子放在冷水里，银链瞬间恢复了光泽，图腾在水光里显得格外清晰。
“修好了，你试试。”
墨玄霜将簪子递过来，指尖不经意地碰了碰她的手背。
“宫宴那日人多眼杂，这簪子别插得太显眼，免得被人借题发挥。”
腾格里接过簪子，插回发间，镜中的自己眉眼间多了几分苍澜的韧劲。
她起身道谢：“多谢墨少主，改日定当还这份情。”
“公主客气了。”
墨玄霜送她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若遇到危险，就敲三下暗门的青砖，里面的影卫会出来接应。”
腾格里点头，转身走出锻铁房。
刚拐过字画铺的巷口，就见一个穿黑衣的人匆匆走过，腰间挂着的海棠纹玉佩晃了晃——是云瑶的暗卫。
那人回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阴鸷，随即加快脚步往石长老的府邸方向去了。
她攥紧手中的青铜残片，心里清楚：墨玄霜袖中的传信，暗卫的跟踪，都在提醒她，宫宴前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而凝霜阁东墙的玄铁，不仅是容妃的线索，更是她破局的关键——只是她不知道，石长老早己在暗门后，布好了新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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