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云轩的辰时总裹着一层淡雾，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腾格里坐在窗下的案前，指尖正拂过容妃佛经的封皮。
昨夜从凝霜阁回来后，她便将经卷仔细摊开，用软布擦去边缘的浮尘，此刻阳光透过纱帘落在“金刚经”三个字上，墨迹泛着陈旧的暖光。
“公主，院外有云瑶公主的人来传旨。”
绾青端着刚沏好的沙棘茶进来，语气带着几分谨慎。
“是她身边的掌事宫女，说‘柳贵妃有令，佛堂重修需各宫献祈福之物，七公主手中的容妃旧佛经，最适合供奉’。”
腾格里的指尖顿在经卷上，心里微微一沉。
佛堂重修是幌子，柳氏要这佛经才是真——那日西街码头，石长老要转移的玄铁藏在凝霜阁，而佛经里藏着玄铁的线索，柳氏定是想借献经的由头，查探经卷是否藏了秘密，甚至栽赃她“亵渎容妃遗物”。
“请她进来。”
腾格里将经卷轻轻卷起，用素色锦缎裹好，放在案角。
不多时，云瑶的掌事宫女走进来，一身青绿色宫装，发髻上插着支海棠银簪，见了腾格里，屈膝行礼时眼神却没离那卷佛经：“七公主安好，贵妃娘娘说，容妃娘娘是陛下的旧人，她的佛经献去佛堂，既能为陛下祈福，也显公主的孝心，陛下定会欢喜。”
这话看似捧着，实则藏着施压——用“陛下的欢喜”当由头，容不得她推辞。
腾格里拿起经卷，指尖着锦缎，语气平淡：“多谢六姐姐和贵妃娘娘惦记，只是这佛经是母妃唯一的遗物，我需仔细包好，免得路上损了，倒辜负了娘娘的心意。”
宫女笑着应下，又多待了片刻，目光反复扫过案上的沙棘果干和青铜残片，才起身告退。
【昙花殿】
宫女刚走出静云轩，便快步往柳氏宫去。
暖阁里，柳氏正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捏着串蜜蜡佛珠，云瑶坐在对面，指尖绕着帕子的流苏，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母妃，您说那腾格里会不会识破？万一她找借口不肯献经……”
柳氏睁开眼，抬手打断她，指尖捻过一颗蜜蜡珠：“她不会。容妃的佛经是‘孝心’的名头，她若推辞，便是对陛下不敬，对亡母不孝，这名声传出去，比丢了佛经还糟。”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你且等着，等她把佛经送进佛堂，沾了香炉下的寒心草粉，你就去请陛下‘赏经’——陛下最念着容妃，见经卷染了毒粉，定会疑她故意亵渎，到时候再提‘她私通墨族，借影卫查玄铁’，两罪并罚，看她怎么翻身。”
云瑶眼睛一亮，伸手拿起案上的海棠纹银簪：“还是母妃想得周全！那安神汤我也让人送过去了，若她喝了，宫宴时定要迟到，又是一桩失礼的错。”
“双管齐下，才稳妥。”
柳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佛珠在指尖转得更快了。
她刚走，绾青就凑过来：“公主，这宫女眼神不对劲，怕是想盯着您何时送经去佛堂，好让柳贵妃的人等着。”
腾格里点头，正想对策，院外又传来轻叩声，是贤妃宫里的张嬷嬷，提着个食盒，神色匆匆地走进来，见了腾格里，忙拉着她到廊下，压低声音：
“娘娘让老奴给公主送些杏仁糕，顺便说句体己话——佛堂香炉下埋了寒心草粉，经卷若沾到，会显黑印，贵妃娘娘是想栽赃公主‘用毒污染佛经’，到时候陛下问罪，可就难辩了。”
寒心草！腾格里心里一凛——之前桂花糕里的牵机毒、影卫营的毒簪，柳氏总绕不开这些阴毒的法子。
她攥紧经卷，突然想起案上的沙棘炭——上次用沙棘炭灰显过佛经的字，炭灰若涂在经卷边缘，或许能挡住寒心草粉的黑印。
“劳烦嬷嬷回禀娘娘，我记下了，改日定去谢娘娘。”
腾格里接过食盒，看着张嬷嬷走远，立刻让绾青取来沙棘炭，碾成细灰，用软毛刷轻轻涂在经卷的边缘和封面。
炭灰是淡黑色，与陈旧的经卷颜色相近，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出。
张嬷嬷回到贤妃宫时，贤妃正对着铜镜梳理发髻，镜中映出她眼底的倦意。
见张嬷嬷进来，贤妃拿起一支素银簪，语气平淡：“她接了信，也懂了你的意思？”
“懂了，姑娘说改日定来谢恩，还让老奴给您带话，说‘娘娘的心意，她记在心里’。”
张嬷嬷站在一旁，低声道，“只是柳贵妃太狠，连送碗安神汤都要加嗜睡药，姑娘往后在宫里，怕是步步难行。”
贤妃将银簪插进发间，指腹蹭过簪尖的凉意：“难也得走。云薇还在浣衣局，柳氏若扳倒云舒，下一个就会动她——
当年容妃护过我，如今我护云舒，也算还了人情，更是为了云薇。”
她转头看向窗外，秋阳落在廊柱上，却暖不透宫里的寒意，“这佛经局是柳氏的试金石，云舒若能过，往后才有跟她抗衡的底气；若过不了，咱们也得早做打算。”
张嬷嬷点头，轻声应道：“老奴明白，会多盯着柳贵妃那边的动静。”
-
午后，腾格里亲自捧着经卷去佛堂。
佛堂的檀香混着灰味，柳氏和云瑶己在那里等着，见她进来，柳氏起身相迎，语气热络：“舒儿来了？快让本宫看看容妃妹妹的佛经，这么多年了，竟还这般完好。”
她伸手要去接经卷，指尖却故意往香炉方向偏。
腾格里早有准备，侧身避开，将经卷递到佛堂住持手中：“住持师父，这是母妃的旧经，还请您妥善供奉。”
住持接过经卷，翻开查看，柳氏和云瑶的目光紧紧盯着，却见经卷边缘干净，没有半点黑印——沙棘炭灰挡住了寒心草粉，连住持都没察觉异常。
云瑶的脸色沉了沉，却还强笑着：“七妹妹倒是细心，经卷保管得这般好，想来是常拿出来诵读，孝心可嘉。”
“不过是念着母妃罢了。”
腾格里淡淡回应，目光扫过香炉下的地面，果然见有细微的粉末。
“佛堂人多，我身子弱，就不多留了，两位姐姐慢待。”说罢，便带着绾青转身离开，没给她们再找茬的机会。
回到静云轩时，花池正站在院门口，手里捧着个食盒，脸色发白：“公主，尚食局送来的‘安神汤’，说是柳贵妃特意吩咐给您补身子的，可我闻着，这汤里有股淡淡的甜香，跟上次宫宴前的嗜睡药有点像。”
腾格里让绾青将汤倒在院角的食盆里，给进来的小狗喝。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小狗就趴在地上昏睡过去，呼吸平稳却醒不过来——果然是嗜睡药，柳氏是想让她宫宴时迟到失仪，再借“不敬君”的罪名打压她。
“把汤渣倒了，食盒送回尚食局，就说‘我心悸不敢喝甜汤，多谢贵妃娘娘记挂’。”
腾格里走进屋，看着案上的佛经，指尖抚过沙棘炭灰的痕迹。
柳氏今日用了“献经”和“安神汤”两计，虽都被化解，可宫宴越来越近，她定然还会有更狠的手段。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窗纱轻晃，腾格里瞥见院墙外有个黑影闪过——是影卫的身影，想来是墨玄霜派来盯着的。
她攥紧腕间的银镯，心里清楚：这深宫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那本藏着玄铁线索的佛经，往后怕是要成柳氏眼中最碍眼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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