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分秒不差。
数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申城西区,银杏路117号的门口。
这片老旧的街区,仿佛被时间遗忘的角落,与这些顶级豪车的奢华气场格格不入,形成一种荒诞而尖锐的对立。
车门打开。
一只擦得锃亮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稳稳地踩在了布满裂纹和青苔的水泥地上。鞋底与粗粝地面的轻微摩擦声,像是一根针,扎在傅承斯紧绷的神经上。
他下了车,量身剪裁的昂贵西装在阴沉的天色下依然笔挺,一丝不苟。然而,空气中弥漫开的,不再是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成功者”气息。
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霉味,与尘土混合在一起的腐朽味道。
这股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撕开了他用金钱和地位堆砌的精致外壳,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与烦躁。
傅承斯抬起头,阴鸷的目光落在那栋破败的三层小楼上。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窗户上积着厚厚的灰,像一双双蒙尘的、看不清情绪的眼睛。
这就是顾淮的工作室。
一个失败者的巢穴。
他居然会来到这种地方,赴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的约。这本身就是一种天大的笑话,一种刻骨的羞辱。
跟在身后的周助理脸色也有些难看,他快走两步,试图上前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吱呀——”
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秦放站在门后,神情平静,身上穿着简单的休闲装,与身后那破败的环境融为一体。他看着门外的傅承斯,以及他身后那一排气场强大的保镖,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或谦卑。
甚至,连客套的恭敬都没有。
他就那么平淡地看着傅承斯,仿佛在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访客。
“傅总,我们老板等您很久了。”
平淡的语气,却比任何嚣张的挑衅都更让傅承斯怒火中烧。这是一种彻底的无视,一种将他傅氏总裁的身份视若无物的傲慢!
傅承斯压下心头翻涌的暴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迈步走了进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老板”,究竟给他准备了怎样一出可笑的闹剧。
一楼的大厅里堆满了各种废弃的道具和杂物,墙上挂着几张早己褪色的电影海报。傅承斯的目光扫过,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顾淮曾经的巅峰之作,《光影追逐者》。海报上的男人意气风发,眼神明亮,下面一行烫金小字写着——“第37届金柏奖最佳导演,顾淮”。
如今,这张海报被蛛网覆盖,像一张巨大的、无声的嘲讽,嘲笑着过往的荣耀,也嘲笑着此刻踏入此地的他。
秦放没有在一楼停留,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引着傅承斯走向通往楼上的狭窄楼梯。
楼梯是木质的,每踩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傅承斯强忍着心中的厌恶,一步步向上走。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走向一场谈判,而是在走向一个精心为他布置的、充满恶意和羞辱的陷阱。
终于,他们来到了顶楼。
秦放推开一扇厚重的门,停下脚步,侧身让开。
“老板就在里面。”
傅承斯深吸一口气,迈了进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旷得近乎荒凉的房间。曾经,这里或许是顾淮的私人放映室,或是剪辑室。但现在,这里只剩下狼藉。
高高的天花板下,成堆的胶片盒像小山一样堆在角落,老旧的剪辑台和放映机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只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让外面阴沉的天光得以投射进来,在空气中勾勒出无数飞舞的尘埃光柱。
整个空间,像一座被遗忘的电影坟场。
傅承斯的第一眼,并没有看到那个胆大包天的“闻爷”。
他看到的,是蜷缩在房间最阴暗角落里的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肮脏的旧卫衣,头发油腻地纠结在一起,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枯槁躯壳。他就那么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一个活着的幽灵。
是顾淮。
那个曾经被他一句话就毁掉所有前程、被他踩在脚下再也无法翻身的天才导演。
看到他这副模样,傅承斯心中非但没有一丝怜悯,反而涌上一股病态的快意。这就是忤逆他的下场。
就在这时,他才终于注意到了另一个人。
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在那片唯一的光源之中,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静静地站着。
那人身形清瘦修长,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和长裤,却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挺拔与孤高。他只是站在那里,俯瞰着楼下那些渺小如甲虫般的豪车,整个废墟般的空间,就仿佛成了他的王座。
傅承斯瞳孔骤然一缩。
那道背影,明明看上去如此年轻,却散发着一股连他都感到心惊的、沉凝如山的气场。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个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由于完全逆光,傅承斯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被光晕勾勒出的轮廓。那张脸仿佛隐匿在最深沉的阴影里,神秘,而又充满了无法预测的危险。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的、锐利的目光,穿透光与暗的界限,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不是谈判对手的目光。
那是审判者,在打量罪人的目光。
傅承斯心中那股被压抑的怒火,瞬间被这道目光点燃,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寒意浇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惯有的、属于上位者的姿态,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闻先生?”他的声音冰冷而傲慢,“如果你觉得,用这种故弄玄虚的方式,就能为你的那个破项目争取到什么有利条件,那我只能说,你大错特错了。”
他试图用最首接的商业逻辑,将这场荒诞的会面拉回他所熟悉的轨道。
然而,那个笼罩在光影中的身影,并没有如他预料中那般接话。
闻爷动了。
她缓步从窗边走开,没有走向傅承斯,而是走到了那台布满灰尘的老旧放映机旁。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弹了弹机器外壳上的灰尘。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
“傅总,”她的声音终于响起,清冷,平淡,不带一丝情绪的波澜,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现场伪装的平静,“你知道一部电影,是怎么死的吗?”
傅承斯眉头紧锁,他完全无法跟上对方的思路。
闻爷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目光落在那些飞舞的尘埃上。
“不是死于糟糕的剧本,不是死于拙劣的演技,甚至不是死于市场的残酷。”
她的声音顿了顿,目光缓缓抬起,终于第一次,与傅承斯正面对上。
“它是被资本的傲慢,杀死的。”
一瞬间,傅承斯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都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这己经不是谈判,不是博弈,这是赤裸裸的指控!是对他,对傅氏,对他所代表的一切的公然审判!
“我不是来听你上哲学课的!”傅承斯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说出你的目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面对他的失控,闻爷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那双隐在阴影下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她缓缓地、清晰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射入傅承斯的耳中。
“不,你就是。”
“而这,是第一课。”
傅承斯浑身一僵,所有的怒火仿佛都被堵在了喉咙里,无法发泄,也无法吞咽。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巨人国度的凡人,所有引以为傲的武器和计谋,在对方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他强忍着将眼前这个狂徒撕碎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出你的条件。”
无论如何,先听听这个疯子到底想要什么。金钱?地位?还是星耀的股份?只要他敢开价,自己就能用钱把他砸回现实!
然而,闻爷的目光却越过了他,落向了房间的角落。
落在了那个如同活死人般的,顾淮的身上。
然后,她收回视线,重新锁定傅承斯,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地,下达了她的第一个指令。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废墟中轰然炸响。
“跪下。”
“向被你毁掉的人生,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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