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消散，春秋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季春秋死死地盯着青铜棋盘上那一行幽蓝色的倒计时数字：59:59。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的跳动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一个小时！
决定他一生的一个小时！
“是天堂，还是地狱？”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他的手死死攥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心早己被冷汗浸透。
他一会儿幻想，棋盘上会凭空出现一座金山，让他瞬间还清所有债务，把彪哥那张嚣张的脸踩在脚下。
一会儿又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这会不会只是自己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幻觉？那包盐，或许只是不小心掉进了某个缝隙，而这所谓的【万代棋局】，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
希望与绝望，如同两条毒蛇，在他的内心疯狂撕咬，让他备受煎熬。
他不敢离开，甚至不敢挪动一下视线，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就彻底消失。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陈旧的木地板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时间，就在这种度秒如年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
光和七年，冀州，寒冬腊月。
呼啸的北风卷着漫天飞雪，像是要将这片土地上最后一点生机也彻底冻结。
破败的泥坯房里，季满一家人蜷缩在角落，身上裹着单薄破烂的麻衣，瑟瑟发抖。
“咳……咳咳……”
他最小的儿子，年仅五岁的季童，正发着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因寒冷而发紫，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锅里是最后一点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混着雪水的稀粥，清得能照出人影。可即便是这样，也己经见底了。
绝望，如同这屋外刺骨的寒风，渗透了屋内的每一个人。
季满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户，今年黄巾之乱，官兵和乱军来回拉锯，地里的收成颗粒无收。他用尽了所有办法，也没能换来足够一家人过冬的粮食。
他看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儿子，又看了看旁边同样饿得面黄肌瘦的妻子和女儿，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瞬间红了。
难道，他们一家就要这么活生生饿死、冻死在这狗日的冬天里？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抹幽蓝色的光华毫无征兆地在他们面前的破草席上一闪而逝。
光芒散去，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凭空出现在那里。
季满和他妻子都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饿花了眼。
他愣了半晌，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个纸包。
是实体！
他猛地将纸包抓了过来，三两下撕开。当他看清里面东西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呆住了。
雪白、细腻、干燥……
是盐！
而且是比官府发卖的那些粗劣黑盐好了不知多少倍的精盐！是连县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未必能吃上的“仙盐”！
“当家的……这……这是老天爷开眼，还是祖宗显灵了？”他的妻子张大了嘴，颤抖着捧起一小撮盐，泪水夺眶而出，滚烫的泪珠落在冰冷的手背上。
在这个时代，盐就是命！尤其是在这灾年，一小撮精盐，甚至能换来一个活人！
季满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小心地用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那纯正而强烈的咸味瞬间在味蕾上炸开，让他几乎要哭出来。
真的是盐！是能救命的盐！
最初的狂喜过后，一股寒意却从季满的脊背升起。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pie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么多精盐，如果被乡里或亭长知道，他们一家非但保不住，恐怕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没有被这天降横财冲昏头脑。这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小人物，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惊人的生存智慧。
“快！把门堵上！”季满低吼一声，然后迅速将盐分成了两份。
他留下一小部分，用破布仔细包好，藏在墙角的砖缝里。剩下的绝大部分，他则重新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
“当家的，你这是……”妻子不解地看着他。
“不能都留着！这盐太好了，是祸根！”季满的眼神锐利得吓人，“趁着天还没黑，雪又大，我去集市上把它换成粮食和布，能换多少换多少！必须快，赶在官府的人反应过来之前！”
他知道，这种神物一旦在集市上露面，必然会引起轰动。他必须速战速决！
说完，他不再犹豫，顶着风雪，毅然决然地冲出了家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
春秋阁内。
当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归零，整个青铜棋盘猛地一震！
嗡——！
一股比之前投送时璀璨百倍的青金色光华冲天而起，将整个昏暗的工作室照得亮如白昼！
季春秋被这强光刺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只见那古朴的青铜棋盘中央，那代表着东汉末年光和七年的“天元”之位上，正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玉。
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古玉！
在工作室昏黄的灯光下，它流转着一种内敛而深邃的宝光，仿佛将千年的时光都凝聚在了其中。
季春秋颤抖着伸出手，几乎是虔诚地将它捧了起来。
玉佩触手温润，细腻得仿佛婴儿的肌肤，一股温和的暖意顺着掌心缓缓传来，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焦虑与冰冷。
他借着灯光仔细看去，只见玉佩之上，用精湛无比的雕工，刻画着繁复而优美的纹路。
一面是矫健的游龙穿梭于祥云之间，另一面是华美的凤凰引颈长鸣。
龙凤游云纹！
这是汉代，尤其是东汉时期最为典型的皇室或顶级贵族才能使用的纹饰！
作为古籍修复师，季春秋对古玩玉器虽不算顶尖专家，但基本眼力还是有的。无论是这玉的质地、包浆、雕工，还是那扑面而来的厚重历史气息，都在向他宣告一个事实——
这是一块真的，而且是品相完美到足以让任何博物馆都为之疯狂的……汉代顶级古玉！
价值连城！
这西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成功了！
他真的成功了！
用一包不到二十块钱的盐，换来了一件足以改变他命运的绝世瑰宝！
巨大的狂喜如同山洪海啸，瞬间将他吞没。他拿着古玉，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要仰天长啸！
然而，就在这时——
“砰！砰！砰！”
工作室那扇老旧的铁门，被一股巨力砸得哐哐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踹开！
紧接着，一个粗暴而熟悉的怒骂声，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季春秋！你他妈的死到临头了还敢锁门？欠老子的钱什么时候还！给老子滚出来！”
是彪哥！
那瞬间冲顶的狂喜，被这凶狠的砸门声硬生生打断。
季春秋的身体猛地一僵。
放在几分钟前，听到这个声音，他只会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但现在……
他缓缓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块温润厚重、仿佛蕴含着千年时光之力的龙凤古玉。
然后，他又抬起头，望向那扇被砸得震天响、仿佛催命符一般的大门。
之前所有的惶恐、焦虑、绝望，在这一刻，如同被朝阳驱散的薄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甚至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在他嘴角缓缓勾起。
他缓缓站首了身体，之前因恐惧而佝偻的脊梁，在这一刻挺得笔首。
他握紧了手中这块足以改变一切的古玉，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彪哥……”
他轻声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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