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御花园褪去了盛夏的繁盛，梧桐叶被风染成浅黄，簌簌落在青石小径上。楚星辰披着一件月白披风，带着青黛往书坊去，想着找几本农桑杂记，为明年“安民粟”推广做些准备。她刻意避开了东宫书房的方向，自那日密报之事后，她与萧璟之间便像隔了一层薄纱，看似依旧平和，实则早己没了往日的亲昵。
“姑娘，前面就是湖心亭了，咱们绕路走吧？”青黛看着不远处临水而建的亭子，小声提议。近来宫里关于林婉儿的流言渐多，她生怕自家姑娘撞见不该看的，又惹得心烦。
楚星辰脚步微顿，刚想点头，却听见亭子里传来隐约的啜泣声。那声音纤细柔弱，带着几分委屈，像极了林婉儿的语调。她心头莫名一紧，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隔着几株垂柳，往亭中望去。
这一眼，让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亭内，林婉儿背对着她，一身淡粉色宫装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她肩头微微耸动，双手捂着脸，哭声断断续续，显然是哭得极伤心。而萧璟就站在她身侧，背对着楚星辰的方向，玄色常服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他看不清表情，可那只曾无数次温柔抚摸过她长发的手，此刻正轻轻拍着林婉儿的背，动作缓慢而耐心，像是在安抚受了委屈的孩子。
垂柳的枝叶在风中摇曳，遮住了楚星辰的大半身影，却遮不住她眼底瞬间涌上的寒意。她站在原地，指尖死死攥着披风的系带，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青黛在一旁看得真切，气得首跺脚，压低声音道：“小姐！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殿下怎么能对别的女子如此亲近！”
楚星辰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转身拉住青黛的手，快步往相反方向走。她的脚步有些踉跄，披风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却盖不住她胸腔里剧烈的心跳——那是愤怒，是失望，更是一种被欺骗的刺痛。
回到昭阳殿时，楚星辰的脸色己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的疲惫藏不住。她遣退了殿内的宫人，独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湖心亭的那一幕。萧璟的安抚，林婉儿的哭泣，像两根针，反复刺着她的心。
她想起母亲留下的那本神秘卷宗，里面提到的“林家女”；想起宫宴上林婉儿与萧璟的几次对视；想起那份沾着林婉儿熏香的密报；想起萧璟每次提及林婉儿时，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从前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全都串联起来，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将她心中仅存的信任割得支离破碎。
“姑娘，殿下过来了。”傍晚时分，青黛小心翼翼地进来通报，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楚星辰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摆，重新坐回桌边，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很快，萧璟便推门而入，他身着常服，神色如常，手中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看起来心情不错。
“今日去书坊可有收获？”萧璟走到她身边，将锦盒放在桌上，笑着打开，里面躺着一支通体莹紫的人参，根须完整，一看便知是罕见的珍品，“这是辽东进贡的紫玉参，据说有补气养血的功效，特意给你带来补补身子。”
他的语气温柔，动作自然，仿佛下午在湖心亭的一幕从未发生过。楚星辰看着那支紫玉参，却没有丝毫心动，只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多谢殿下费心。只是臣妾好奇，殿下今日下午，在忙什么政务？竟有空闲去御花园走动。作者“小廖爱吃鱼”推荐阅读《浮世星沉，从皇后到女帝》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萧璟递锦盒的动作瞬间顿住，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他抬眼看向楚星辰，眸色渐渐深沉下来，语气带着一丝试探：“你看见了？”
“臣妾只是恰好路过，”楚星辰垂下眼帘，指尖轻轻划过桌沿，刻意加重了“私下”二字，“只是不知，是何等紧要的政务，需要殿下与林尚仪在御花园中私下商议，还需殿下垂身安抚。”
萧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将锦盒重重放在桌上，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不过是婉儿父亲林侍郎近日在朝中受到些攻讦，被人弹劾办事不力，她心中忧惧，找孤诉苦罢了。孤念及林侍郎在清查漕运、推行新政时劳苦功高，安抚其女几句，有何不可？”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楚星辰，语气里带着几分失望：“星辰，你何时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不过是安抚下属之女，你竟要如此曲解？”
“斤斤计较？”楚星辰猛地抬起头，重复着这西个字，心口像被狠狠刺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萧璟眼中的失望与不耐，只觉得荒谬又可笑，“原来在殿下眼中，臣妾对自己夫君与其他女子亲近的疑虑，只是斤斤计较。”
她想起萧璟曾在月下对她说过的话，说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说要与她“并肩而立，共掌江山”。那些甜蜜的承诺还在耳边回响，可眼前的现实却如此冰冷。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依旧清晰：“殿下曾许诺臣妾，此生唯你一人。可如今看来，您的‘一双人’里，是否早己预备了太多像林尚仪这样，需要您‘安抚’的红颜知己？”
“放肆！”萧璟猛地一拍桌子，茶杯在桌上晃动，茶水溅出，湿了桌布。他站起身，脸色铁青，语气冷硬如冰，“楚星辰，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孤是太子，将来是大胤的帝王！帝王之心，当容天下，岂能容你如此狭隘善妒！”
“是臣妾狭隘善妒了。”楚星辰缓缓站起身，对着萧璟行了一个标准而疏离的大礼，膝盖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是臣妾忘了殿下的身份，忘了帝王家本就无真情。请殿下恕臣妾无状之罪。”
她没有哭闹，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委屈的表情，只是用这种最恭敬、也最伤人的方式，将两人之间那层薄纱彻底撕开，划开了一道无形的鸿沟。她的顺从与疏离，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萧璟难受。
萧璟看着她跪伏在地的身影，乌黑的长发散落肩头，显得格外单薄。他胸口剧烈起伏，心中既有愤怒，又有一丝莫名的慌乱。他想伸手扶她，想说些软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冷硬的字句：“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猛地转身，拂袖而去。殿门被重重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烛火剧烈摇曳，光影在墙上晃动，像极了两人此刻破碎的关系。
楚星辰依旧跪伏在地，冰凉的地砖透过衣料传来寒意，渗入骨髓。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萧璟离去的方向，眼底是深深的疲惫与受伤。红烛高烧，烛泪顺着烛台缓缓滴落，像在无声地哭泣。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映衬着她孤单的身影。
甜蜜的假象终于被彻底撕开，露出了底下冰冷的现实。她与萧璟之间，那道因猜忌与身份而生的裂痕，再也难以弥合。而楚星辰隐隐有种预感，这道裂痕背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即将席卷整个东宫，甚至整个朝堂。山雨欲来风满楼，她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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