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之后的日子,昭阳殿似乎真的找回了几分往日的暖意。萧璟待楚星辰,比从前更显周全——不仅赏赐如流水般送入殿中,从南海进贡的珍珠、西域织造的云锦,到江南新采的明前茶、塞外送来的狐裘,件件皆是珍品;他还特意调整了议政时间,每日午时都会准时过来陪她用膳,席间总会细致地过问她晨起是否畏寒、午后是否困倦,甚至会亲手将鱼刺挑净的鱼肉夹到她碗中,动作自然又妥帖。
偶尔楚星辰午后在软榻上午憩,他处理完政务便会悄声进来,坐在一旁的紫檀木椅上,静静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楚星辰其实偶尔会醒,却不愿睁眼,只透过眼睫的缝隙,感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温和,有珍视,却也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像是隔着一层薄雾,始终看不真切。
即便如此,楚星辰心底那道裂痕依旧存在,只是被暂时掩盖。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会兴致勃勃地与萧璟探讨诗书,会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对朝政的看法,更不会再缠着他追问未来的打算。言行举止间,多了一份历经风波后的谨慎与疏离,像在自己与他之间,悄悄筑起了一道浅浅的屏障,既不显得刻意疏远,也能在意外来临时,护自己几分周全。
青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也只能暗自叹气。她知道主子心里的顾虑,却也盼着这份平静能长久些,便日日变着花样为楚星辰准备膳食,劝她多吃些,养好身子才是根本。楚星辰也听劝,每日按时作息,认真吃饭,只是夜里偶尔还是会对着那盏琉璃灯发呆,想着腹中若真有个孩子,或许日子会不一样。
这日清晨,按照惯例,太医院院判要过来为楚星辰请平安脉。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提着药箱进来时,楚星辰正坐在窗边看书,见他进来,便放下书卷,依着规矩将手腕放在脉枕上。老太医凝神诊脉,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腕间,眉头先是微微蹙起,随即又缓缓舒展,片刻后,他忽然眼前一亮,脸上渐渐露出惊喜之色。
诊完脉,老太医连忙起身,对着楚星辰和闻讯赶来的萧璟躬身行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妃娘娘!娘娘这是喜脉,脉象圆滑如珠,往来流利,己有一月有余了!”
“喜脉”二字如同一声惊雷,在寂静的昭阳殿炸开。楚星辰整个人都愣住了,手下意识地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指尖触到温热的衣料,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里,竟然真的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是了,算算日子,正是之前那段浓情蜜意、尚未生出嫌隙时的结晶。她曾无数次在夜里期盼过,却从未想过,会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到来。
萧璟的反应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原本正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地看着诊脉的过程,听到“喜脉”二字时,先是猛地一怔,瞳孔微微收缩,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他大步上前,一把紧紧握住楚星辰微凉的手,指腹无意识地着她的手背,眼中迸发出难以抑制的、近乎璀璨的狂喜,那光芒穿透了往日的深沉与冷峻,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当真?李院判,你再说一遍!星辰,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孤的嫡子!”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充满了力量,脸上的笑容真切而灿烂,甚至有几分初为人父的、毫不设防的傻气——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竟有一缕碎发垂落下来;一向紧绷的下颌线条,也因笑容而变得柔和;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喜悦,像盛满了星光,亮得惊人。这副模样,与那个在朝堂上运筹帷幄、在后宫中权衡利弊的冷峻太子,判若两人。
“殿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娘娘的脉象稳实,腹中胎儿安好。”李院判再次躬身,语气笃定,“只是娘娘刚有身孕,需多静养,忌劳累、忌动气,饮食上也要多加注意,切不可食用寒凉之物。”
“朕知道了!”萧璟当即转身,对着殿外高声下令,“传孤旨意,太医院即刻拟出安胎药方,每日派专人送到昭阳殿;昭阳殿上下宫人,月钱翻倍,若能悉心照料娘娘与腹中胎儿,待孩子平安降生,另有重赏!另外,即日起,非朕与娘娘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昭阳殿,违者重罚!”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得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殿外的太监连忙应声,脚步匆匆地去传旨,整个东宫瞬间忙碌起来,却又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喜庆。萧璟转过身,重新看向楚星辰时,眼中的狂喜尚未褪去,却多了几分温柔。他轻轻扶着楚星辰的肩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声音也放得极缓:“星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现在就回内殿躺着?”
楚星辰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底那片冰封己久的心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注入了一道汹涌的暖流,瞬间融化了大半。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没事,就是……有点不敢相信。”
“是真的,星辰,是我们的孩子。”萧璟俯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呼吸间带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孤盼这个孩子,盼了很久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脆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只剩下最真实的期待。
楚星辰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软了下来。她忍不住想,或许这个孩子的到来,真的能成为扭转一切的契机?能填补他们之间的裂痕,真正稳固这段脆弱的关系?或许,萧璟之前的种种冷淡与回避,真的只是迫于朝堂压力与帝王心术的不得己?毕竟,他是未来的帝王,要考虑的从来都不只是儿女情长,还有江山社稷的安稳。而这个孩子,是他的嫡子,是未来的储君,足以让他在朝堂上多一份底气,也足以让那些觊觎太子妃之位的势力,暂时收敛锋芒。
青黛在一旁早己红了眼眶,连忙上前道:“娘娘,殿下说的是,您现在可得好好歇着,奴婢这就去让人把燕窝炖上,再把内殿的软榻铺得厚些。”说着,便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萧璟扶着楚星辰慢慢走到内殿的软榻边,小心翼翼地让她坐下,又亲手为她盖上一层薄毯。他坐在她身边,目光始终落在她的小腹上,像是能透过衣料,看到那个小小的生命。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星辰,你放心,孤一定会护好你和孩子,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们。”
楚星辰抬头看向他,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点了点头,心中那点残存的疑虑与不安,在这一刻被巨大的喜悦与期待取代。或许,她真的可以再相信他一次,相信这个孩子能带来不一样的未来。
只是她没有看到,在她低头抚着小腹的瞬间,萧璟眼中的喜悦渐渐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沉的思索——这个孩子的到来,不仅是他与楚星辰的期盼,更是他稳固太子之位的关键。林尚书那边,怕是该有新的应对之策了。但这些,他不会让楚星辰知道,他只想让她安安稳稳地生下孩子,做他身边最安心的依靠。
窗外的阳光正好,昭阳殿内一片暖意融融,仿佛之前所有的猜忌与不快,都被这个意外之喜彻底驱散。只是这份喜悦之下,是否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与权衡,或许只有萧璟自己知道。而楚星辰,此刻只愿沉浸在这份初为人母的喜悦中,期盼着这个孩子能平安降临,能让她在这深宫之中,真正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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