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
苏卿月心头一紧，本能地想要解释，想要剖白，哪怕只是伪装。
她张了张嘴，声音还未发出，夏侯玦却抢先一步，截断了她所有的话语。
“无所谓。”
苏卿月怔住。
“朕不在乎你用的是不是苦肉计。”他凑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气息交融，声音低沉而清晰，“朕的卿卿，无人能辱。”
他松开她的下巴，转而用指尖拂开她颊边散落的一缕湿发，动作带着一种与他此刻眼神截然相反的轻柔。
“就算你不提醒朕，就算你没有跪在那里……”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朕知道了，也依然会为你出这口气。”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苏卿月的心上。
她以为他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会恼怒，会惩罚，会觉得被愚弄。
可他竟然说……无所谓。
他在乎的，仅仅是她是否受了委屈。
前世临死前，他染血的眼眸，那句“快逃”，与眼前的情景，缓缓重叠。
原来，他的这份真心，竟是从这么早……就一首都在。
一股酸涩的热流冲上鼻腔，让她控制不住要落泪，泪里有悔恨与动容。
看着她骤然泛红的眼圈，映着他的倒影，夏侯玦心头那股因算计而产生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足和保护欲。
他很满意她的反应。
他伸手，将她重新揽入怀中，让她冰凉的脸颊贴着自己温热的颈窝，手掌在她单薄的背脊上轻轻拍抚，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
他低下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声音带着一丝得意，一丝确保，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宣告：
“卿卿，如此，可还有人敢再欺你？”
苏卿月在他怀中，睫羽颤抖着，然后缓缓闭上，她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将脸更深地埋进去，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
皇帝的维护和晋封，如同最坚固的铠甲，暂时隔绝了后宫明枪暗箭。
苏卿月住在修缮一新、更加奢华尊贵的皇贵妃宫殿里，享受着夏侯玦流水般的赏赐和几乎专房之宠，表面风光无限。
可她的心，却一日比一日沉重，如同在油锅上煎熬。
一边，是夏侯玦日渐显露的、毫无保留的真心。
另一边，是凌衍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保护他，就要违背复仇的初衷；应付凌衍，就可能再次将他推向深渊。
这种撕裂感，在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达到了顶峰。
她屏退宫人，独自躺在宽大冰冷的凤榻上，辗转难眠。
手指无意识地探入枕下，却猛地触碰到了一个绝不属于这里的、冰冷坚硬的小物件！
她心中一凛，迅速将东西摸了出来。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她看清了——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材质特殊的薄纸，以及一枚用小小油纸包好的东西。
她颤抖着手，展开那张纸。
上面是凌衍那熟悉而冷酷的字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却像淬了毒的冰锥，首刺她的心脏：
「还是做个听话的花瓶。把药下到皇帝的茶水里。」
而旁边那枚被油纸包裹的东西，她甚至不用打开，凭借前世记忆和那隐隐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她就知道那是什么——
孔雀胆。
混入茶水无色无味，服用后不会立刻致死，却会逐渐侵蚀人的神智，引动内心最暴戾的欲望，使人陷入癫狂，产生幻觉，变得多疑嗜杀！
前世，她就是听从了这道命令，将药下在了夏侯玦的茶里。
那之后，夏侯玦果然变得更加残暴不仁，在宫中动辄鞭笞宫人，甚至一次狂性大发，亲手斩杀了好几名近侍，引得宫人对他恨之入骨，朝臣更是敢怒不敢言，人心彻底离散。
这正是凌衍想要的。他要一点点磨掉夏侯玦身为人君的威信，磨掉臣子百姓的忠心。
如今，这道催命符，再次递到了她的手中。
指尖捏着那枚小小的、却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孔雀胆，苏卿月的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如鬼。
下，还是不下？
下，便是重蹈覆辙，亲手将那个刚刚对她展露一点真心的男人，再次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也让自己再次沦为凌衍手中最锋利的刀。
不下，凌衍绝不会放过她。
进退维谷，左右皆是悬崖。
凌衍……又给她出了一道，几乎无解的难题。
她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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