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年二月
滇越铁路,春雨裹着铁锈味,黏在碧色寨车站的钢轨上。林雁坐在译报室的木桌前,指尖反复按压M-209密码机的轮盘,指腹的薄茧蹭过金属刻度——连续三天,日军的加密电报都带着同一个异常信号:“滇越铁路45公里处,伺机行动”,末尾还缀着三个字母:“QRZ”。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林雁摊开滇越铁路沿线地图,指尖落在“45公里处”的标记上——那里是“人字桥”,1908年法国工程师设计的全钢桁架桥,没有一根桥墩,仅靠两端的岩壁支撑,是滇越铁路的标志性节点,也是军火列车北上的必经之路。日军要炸的,就是这座桥。
可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QRZ”。卷西在南京时,老周说过这是她和沈砚青的秘密代码,沈砚青甚至在日记里解读为“等我回来”;卷五在桂林,她用这代码求救,沈砚青一眼就懂。现在日军突然在电报里用这个代码,分明是故意混淆视听——谁都知道她是译报员,懂铁路信号代码,一旦人字桥被炸,她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林译报员,译完了吗?杰克少校在催了。” 陈雪撑着伞跑进来,裤脚溅满泥点,“刚才接到消息,美军的军火列车明天就要过人字桥,要是出问题,咱们都担待不起。”
林雁把译好的电报递过去,指尖还在发抖:“日军要炸人字桥,时间没明确,但末尾的‘QRZ’很奇怪,像是故意写的。” 陈雪接过电报,扫了眼“QRZ”,皱眉道:“这不是你之前跟我提过的‘铁路代码’吗?日军怎么会知道?”
这话像根针,扎在林雁心上。她突然想起卷二在上海时,日军特务偷过她的加密笔记本,说不定那时候就记下了“QRZ”;现在他们故意把代码写进电报,就是要嫁祸她“通敌泄密”。
果然,半小时后,杰克带着两个美军士兵走进译报室,手里攥着那份电报,脸色阴沉:“Lin, explain this.”(林,解释一下这个)他指着“QRZ”,“We checked the intelligence records. Only you and the teical advisor Shen know this code. Now the Japanese are using it. Did you leak it?”(我们查了情报记录,只有你和沈技术顾问知道这个代码。现在日本人在用,是你泄露的吗?)
“不是我!” 林雁猛地站起来,帆布包里的铁丝纸鹤掉在地上,“日军在上海时偷过我的笔记本,他们早就知道这个代码,现在是嫁祸!” 她想去捡纸鹤,却被一个士兵按住肩膀:“Jack said you o e with us for questioning. If you're i, we'll let you go.”(杰克说你需要跟我们去接受调查。如果你是无辜的,我们会放你走。)
林雁被押往车站旁的临时牢房时,正好路过材料库。她瞥见沈砚青的身影——他正蹲在钢轨旁,左手断指握着扳手,在调整螺栓,左眼角的疤在雨雾里若隐若现。她想喊他,想告诉他“日军要炸人字桥,我是被冤枉的”,可士兵捂住了她的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铁丝纸鹤还落在译报室的地上,没人发现。
临时牢房是个废弃的信号房,窗户钉着木板,只有一缕微光透进来。林雁靠在冰冷的墙上,摸了摸贴身的《中国铁路史》残页——父亲的字迹还在,“路权即主权”的字样像团火,让她没那么害怕。她想起卷五在桂林仓库被关时,沈砚青用铁锹敲铁轨救她;想起蒙自站的钢轨上,他发现的“QRZ”刻痕;想起他在交接班记录上写的“谢谢”,心里突然笃定:他会相信她的,他会来救她的。
而此刻的材料库,沈砚青刚收到小王带来的消息:“沈顾问,林译报员被杰克少校关起来了!说她泄露‘QRZ’代码,通敌!” 他手里的扳手“哐当”掉在地上,左手瞬间攥紧——“QRZ”是他和林雁的代码,怎么会变成“通敌证据”?他赶紧往临时牢房跑,路过译报室时,看到地上的铁丝纸鹤,弯腰捡起来——翅膀上的折痕很熟悉,是他在桂林隧道折的那只!
“杰克少校,你不能关她!” 沈砚青冲进杰克的办公室,手里举着那本1930年版《无线电通讯手册》,“‘QRZ’是我早年常用的代码,扉页上还写着‘QRZ=等我回来’,是我在北平学铁路通讯时就用的,跟林译报员无关!” 他翻开手册,扉页的字迹清晰可见,旁边还夹着当年在南口隧道画的纸鹤草图。
杰克接过手册,皱着眉看了半天:“Mr. Shen, I believe you, but we need evidence.”(沈先生,我相信你,但我们需要证据)他摊开日军的电报,“The Japanese used this code, and only you two know it. If you 't prove she didn't leak it, I 't let her go. The military law is strict.”(日本人用了这个代码,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如果你不能证明她没泄露,我不能放她走。军法很严。)
沈砚青的心脏沉了下去。他有手册,有纸鹤,有记忆里的约定,可这些都不是“首接证据”——没人能证明日军是偷了林雁的笔记本,没人能证明代码不是林雁泄露的。他看着杰克坚决的眼神,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没用,只能先离开,再想办法。
走出办公室,沈砚青靠在墙上,手里攥着铁丝纸鹤。雨还在下,人字桥的方向传来工人的号子声,他们还在抢修桥面,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他突然想起蒙自站钢轨上的“QRZ”刻痕——那是林雁早年刻的,日军缴获后运到蒙自,说明他们早就知道这个代码,这就是证据!可钢轨己经铺在滇越铁路上,怎么找那根有刻痕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灰色短打的工人走过,是之前在蒙自站帮忙运钢轨的老陈——他是地下组织的联络员!沈砚青赶紧拉住他:“老陈,林译报员被关了,你能不能帮我带句话?问她知不知道日军炸人字桥的具体时间,还有……能不能找到‘QRZ’代码被日军偷走的证据?”
老陈点头:“我今晚送饭时去见她,你等我消息。” 沈砚青把铁丝纸鹤交给老陈:“你把这个给她,告诉她,我相信她,我会救她的。”
当天晚上,老陈提着饭桶走进临时牢房。林雁看到他,眼睛瞬间亮了,老陈趁看守不注意,把铁丝纸鹤塞给她,压低声音:“沈顾问让我问你,日军炸人字桥的时间,还有证据。” 林雁摸了摸铁丝纸鹤,眼泪掉了下来,她拉过老陈的手,在他掌心写:“夜10点,人字桥,证据在上海笔记本,日军1934年偷的。” 又指了指牢房的墙:“帮我把这个带给沈顾问。”
老陈走后,林雁用指甲在墙上刻字——她的指甲早就磨得很薄,刻起来很疼,指尖渗出血,却没停:“滇越铁路45公里处=人字桥,日军炸桥时间=夜10点,代码系1934年上海被偷,与我无关。” 每一笔都刻得很深,生怕老陈看不清。
第二天一早,老陈把墙上的内容告诉了沈砚青。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夜10点,就是今晚!他赶紧往临时牢房跑,想告诉林雁他知道了,可刚到门口,就被士兵拦住:“杰克少校说,没有证据,谁都不能见她。” 沈砚青咬了咬牙,转身往人字桥的方向跑——现在没时间纠结证据了,先保住人字桥,再想办法为林雁洗冤!
他找到史密斯,把日军炸桥的时间告诉了他:“We o set an ambush. At 10 p.m., the Japanese will e to blow up the bridge. We catch them ahem admit that they stole the code.”(我们需要设伏。晚上10点,日本人会来炸桥。我们可以抓住他们,让他们承认是偷了代码。) 史密斯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I'll arrahe soldiers. You're in charge of the ambush plan.”(我会安排士兵。你负责伏击计划。)
沈砚青开始布置:在人字桥两侧的岩壁上埋好烟雾弹,让工人假装“夜间抢修”,吸引日军前来;美军士兵躲在隧道里,等日军靠近就出击;他则带着几个熟悉地形的工人,守在桥的另一端,防止日军从背后偷袭。夕阳西下时,一切准备就绪,人字桥的灯光亮了起来,像条银色的带子,横跨在山谷间。
晚上9点50分,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砚青握紧手里的铁锹,左手断指的布带被汗水浸湿——他想起林雁在牢房里刻字的样子,想起她译报时认真的眼神,想起铁丝纸鹤上的折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抓住日军,还她清白。
10点整,三个穿便衣的日军特务果然出现在桥边,手里拿着炸药包。“行动!” 沈砚青大喊一声,烟雾弹瞬间爆炸,美军士兵从隧道里冲出来,特务们慌了神,转身想跑,却被工人拦住。经过一番打斗,三个特务全被抓获,其中一个正是1934年在上海偷林雁笔记本的特务,袖口还留着当年的樱花纹!
“Admit it! You stole the 'QRZ' code from Lin in Shanghai in 1934!”(承认!你们1934年在上海从林那里偷了“QRZ”代码!) 沈砚青抓着特务的衣领,左手断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特务被打得鼻青脸肿,终于点头:“Yes! We stole her notebook in 1934! We used the code to frame her!”(是!我们1934年偷了她的笔记本!我们用这个代码陷害她!)
杰克听到特务的招供,脸色瞬间变了。他赶紧让人去临时牢房放林雁,自己则跟着沈砚青往牢房跑——他要亲自道歉。
临时牢房的门被打开时,林雁正靠在墙上,手里攥着铁丝纸鹤,望着窗外的铁轨。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到沈砚青和杰克走过来,特务被押在后面,心里瞬间明白了——他成功了,他为她洗冤了。
“Lin, I'm sorry. I wronged you.”(林,对不起。我冤枉你了。) 杰克递过一杯水,语气里满是愧疚。林雁接过水,没说话,目光落在沈砚青身上——他的左胳膊被特务划伤了,渗出血来,却还握着那本《无线电通讯手册》,扉页的“QRZ=等我回来”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谢谢你。” 林雁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足够清晰。这是他们在滇越铁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话”,没有轮班错开,没有电报和记录,只有面对面的眼神交汇,像人字桥的钢桁架,终于在风雨后找到了支撑点。
可没等他们多说几句话,小王就跑过来,脸色慌张:“沈顾问!林译报员!昆明铁路局急电!林译报员被调去印度汀江机场了!明天一早就出发,协助美军译报‘驼峰航线’的情报!”
林雁愣住了,沈砚青也愣住了。刚洗清冤屈,就要分开?还要去印度?她看着沈砚青,想说“我不想走”,想说“我们还没聊清楚”,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多保重”。沈砚青握紧手里的手册,想说“别去”,想说“滇越铁路还需要你”,却只能点头:“你也是,注意安全。”
第二天清晨,林雁提着帆布包,站在碧色寨车站的月台上。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她回头望了望译报室的方向,望了望人字桥的方向,没看到沈砚青的身影——他应该在忙着抢修人字桥,没时间来送她。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只道林纸鹤,放在月台的长椅上,翅膀上写着“滇越铁路见,QRZ=等我回来”,然后转身踏上火车。
而此刻的人字桥,沈砚青刚指挥工人完成最后的加固。他望着碧色寨车站的方向,手里攥着那只铁丝纸鹤,心里默念:“林雁,我会等你,滇越铁路见,一定。” 风从山谷里吹过来,带着春雨的湿气,人字桥的钢桁架发出轻微的声响,像在为这场未完的重逢,轻轻伴奏。
日军的密码疑云解开了,林雁的冤屈洗清了,可他们还是被调令分开,像滇越铁路的两条便线,刚有了交汇的迹象,又被命运拉回平行的轨道。可那只道林纸鹤、那本《无线电通讯手册》、那句“QRZ=等我回来”,像三颗种子,落在了他们心里,等着在印度的汀江机场,在某个没有战火和调令的时刻,重新生根发芽,让两条平行的便线,终于有机会交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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