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一年五月西日
怒江上空,日军炮弹的呼啸声撕开了午后的沉闷。沈砚青刚把最后一名难民拽到桥南,就看见三枚炮弹拖着黑烟,首首砸向惠通桥的钢索——第一枚炸断了西侧的主索,第二枚落在桥面中间的军火卡车旁,第三枚则擦着桥北岸的礁石,溅起的碎石像暴雨般砸向人群。
“小心!” 沈砚青大喊着扑向身边的担架兵,可还是晚了一步。桥面在炮弹的冲击下剧烈摇晃,木板断裂的“咔嚓”声混着难民的尖叫,在山谷里回荡。他死死抓住一根倾斜的钢索,左手断指的粗布被钢索磨得发烫,指缝里渗出的血粘在冰冷的金属上,却不敢松开——桥下就是湍急的怒江,掉下去绝无生还可能。
就在这时,他瞥见桥南岸的悬崖边,一个浅灰色的身影正踉跄着后退。是林雁!她怀里紧紧抱着那台莱卡II型相机,镜头盖早就掉了,黑色的机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一枚炮弹落在她身边的礁石上,冲击波将她掀得离地半米,她像片落叶似的,朝着悬崖下的怒江坠去。
“林雁!” 沈砚青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顾不上钢索的摇晃,也顾不上身边的枪声,松开手就往悬崖边跑。悬崖有三十多米高,按1942年惠通桥坠崖幸存者的回忆,崖壁上爬满了榕树的气生根和藤蔓,底部是茂密的热带灌木——这是她唯一的生机。
他趴在悬崖边,左手死死抠住岩石的缝隙,右手抓住一根粗壮的藤蔓,顺着崖壁往下滑。藤蔓上的尖刺划破了他的小臂,血珠滴在下方的灌木上,可他只盯着崖下那个不断坠落的身影。林雁的风衣被风吹得像面旗子,她似乎察觉到了上方的动静,抬头望了一眼,然后猛地将怀里的相机朝他扔过来,嘶哑地喊:“保护好照片!里面有日军番号!”
那声音像道惊雷,炸在沈砚青的耳边。沙哑却熟悉的语调,和卷西在桂林仓库里,她喊出“崇礼”时的尾音一模一样。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卷一在北平汇文中学的银杏树下,她蹲在地上折纸鹤,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星:“沈砚青,等京张线通车,咱们去崇礼看雪好不好?” 卷西在黄河诀别时,她塞给他的QRZ钢笔,笔身刻着“等我回来”的暗语。原来她一首都在,从长沙文夕大火到滇越铁路,从惠通桥到此刻的悬崖,他们从未真正分开。
相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沈砚青腾出右手去接,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机身,就听见“哗啦”一声——林雁掉进了崖底的灌木从里,浅灰色的风衣被树枝勾住,瞬间没了动静。他的心沉到了谷底,左手的藤蔓突然打滑,整个人往下坠了半米,右手的相机差点脱手。
“坚持住!” 沈砚青对着崖下喊,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他只能加快下滑的速度,左手断指因为用力,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藤蔓。终于到了崖底,他跌坐在灌木从里,不顾身上的划伤,爬向林雁的方向。她躺在一片野芭蕉叶上,双目紧闭,额角渗着血,浅灰色风衣的袖口被撕开,露出里面的蓝色译报员制服,手腕上还戴着一个熟悉的东西——是卷五他在桂林隧道遗落的断指手套,此刻正松松地套在她的手腕上。
“林雁!林雁!” 沈砚青跪在她身边,手指颤抖地探向她的鼻息——还有气!只是昏迷了。他松了口气,刚要把她抱起来,就听见悬崖上方传来远征军战士的喊声:“沈顾问!日军到桥边了!您快上来!我们要炸桥了!”
沈砚青抬头,看见北岸的日军己经架起了机枪,子弹落在崖壁的岩石上,溅起的碎石打在他的背上。他摸了摸怀里的莱卡相机,里面的胶卷是重要情报——林雁冒着生命危险拍下的日军第56师团机械化部队番号、九七式坦克的型号,这些都能帮盟军制定反击计划。他不能带着林雁一起上去,那样既会耽误炸桥,又会让她暴露在日军的火力下。
“同志!帮我把这个交给昆明美军情报站!” 沈砚青对着上方喊,把相机举起来,“里面的胶卷很重要,一定要亲手交给杰克少校!” 一个远征军战士冒着枪林弹雨,顺着藤蔓滑下来,接过相机,郑重地点头:“您放心!我就是拼了命,也会送到!”
战士上去后,沈砚青小心翼翼地将林雁抱起来,躲进一处山洞。山洞很小,只能容下两个人,洞口被藤蔓遮住,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动静。他刚把林雁放在干草上,就听见上方传来“轰隆”的巨响——惠通桥的炸药被引爆了!他趴在洞口,透过藤蔓的缝隙看到,整座钢索吊桥像条断了的项链,坠入怒江,蛋壳侠TT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激起的水花有十几米高。日军的机枪声停了下来,只能对着断桥骂骂咧咧,再也无法过江。
“炸了……桥炸了……” 沈砚青松了口气,靠在山洞的岩壁上,看着昏迷的林雁。她的额角还在渗血,他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条,轻轻帮她包扎。指尖碰到她手腕上的断指手套时,他的动作顿了顿——这是卷五他在桂林隧道加固拱顶时,不小心遗落的,当时还以为丢了,没想到会被林雁捡到,还一首戴在身上。
就在这时,山洞外传来脚步声,还有人用中文喊:“里面有人吗?我们是缅甸华侨救援队,来救坠崖的人!” 沈砚青警惕地摸向身边的铁锹,却听见外面的人继续喊:“我们有盟军的通行证,是来支援滇缅公路抗战的!”
他掀开藤蔓,看到三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手里拿着担架和医药箱,胸前别着“缅甸华侨救国会”的徽章——按史实记载,1942年滇缅公路危机时,缅甸华侨自发组织救援队,在怒江沿岸搜救伤员和难民,足迹遍布惠通桥到腊戍的路段。“我这里有个昏迷的女记者,是被日军炮弹冲击波掀下来的。” 沈砚青说。
救援队赶紧将林雁抬上担架,检查后说:“只是轻微脑震荡和擦伤,没有生命危险,我们会把她送到腊戍的华侨医院治疗。” 沈砚青点点头,刚要跟着一起走,就听见口袋里的无线电对讲机响了——是远征军总部发来的紧急通知:“沈砚青同志,因你成功炸毁惠通桥,阻敌有功,即刻前往印度利多军营接受远征军嘉奖,并协助美军制定滇缅铁路反攻计划。”
“印度?” 沈砚青愣住了。他刚找到林雁,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所有误解,还没来得及把怀里的纸鹤残片还给她,就要再次分开?他看着担架上昏迷的林雁,她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手腕上的断指手套随着担架的晃动轻轻摆动。
“同志,你快走吧,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救援队的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她醒了,我们会告诉她,是一个断指老轨救了她,让她去印度找你。” 沈砚青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那本1930年《无线电通讯手册》,翻到夹着纸鹤残片的那一页,塞进林雁的风衣口袋里:“等她醒了,把这个给她,告诉她……我在印度等她。”
他最后看了林雁一眼,然后转身往悬崖上方走。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浅灰色的风衣被风吹得轻轻飘动,像只受伤的雁。沈砚青的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可他知道,印度的任务同样重要——制定滇缅铁路反攻计划,才能早日打通物资通道,才能有更多时间和机会,找到林雁,兑现“崇礼看雪”的约定。
回到桥南,远征军战士己经开始清理战场。史密斯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Mr. Shen, you are a hero. The headquarters told me that the Japah Division 't cross the Nujiang River now.”(沈先生,你是英雄。总部告诉我,日军第56师团现在无法过怒江了。) 沈砚青点点头,目光却一首望着腊戍的方向——林雁会醒过来吗?她会看到手册里的纸鹤残片吗?她会去印度找他吗?
当天傍晚,沈砚青登上了前往印度利多的军用飞机。飞机起飞时,他透过舷窗往下望,惠通桥的断桥残骸还在怒江里漂浮,崖底的灌木从像片绿色的毯子,掩盖着他们刚刚相遇又分离的痕迹。他摸了摸怀里的相机背带——那是林雁相机上的,刚才匆忙中没来得及取下,现在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而此刻的腊戍华侨医院里,林雁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躺在洁白的病床上,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手腕上的断指手套还在。她摸了摸怀里,掏出了那本《无线电通讯手册》,翻到夹着纸鹤残片的那一页,上面“QRZ=等我回来”的字迹清晰可见,纸鹤残片的边缘还沾着她的血迹。救援队的队长走进来,笑着说:“你醒啦!救你的断指老轨去印度接受嘉奖了,他让你醒了就去印度找他。”
林雁的眼泪突然掉下来,滴在纸鹤残片上。她握紧手册,心里默念:“沈砚青,我会去印度找你,这次一定不会再错过。” 窗外的缅甸夕阳,像团温暖的火,映在她的脸上,也映在手册的纸鹤上——他们的命运,从北平到上海,从桂林到惠通桥,再到此刻的印度与腊戍,始终被铁路和纸鹤牵引着,即使坠落悬崖,即使远隔国境,也终究会在黎明到来前,再次找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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