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二年三月的上海,法租界的洋梧桐刚抽出新芽,的风里混着黄浦江上的船笛声与霞飞路上的法语叫卖声,却吹不散林雁心头的寒意。她站在《申报》报社的玻璃门前,指尖反复着袖口——那里缝着父亲留下的第37页《中国铁路史》手稿,而胸前口袋里,京张铁路的黄铜路徽硌得她心口发紧。从北平逃到天津,再辗转到上海,她己经用了半个月,如今顶着“林烟”这个化名,成了《申报》铁路专栏的临时记者,可通缉令上自己的照片,总像影子一样跟着她。
“林烟是吧?主编在里面等你,你的选题单先拿着。”报社前台的小姑娘递来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钢笔写着“铁路货运黑市调查”“沪杭线道岔改造进展”几个选题,最下面画了个小小的“△”——这是地下交通员约定的暗号,代表“选题安全,可深入”。林雁接过纸,指尖扫过“铁路货运黑市”几个字,突然想起父亲生前说的“上海是日军走私钢轨的重灾区”,心口猛地一沉。
走进主编办公室,老主编戴着圆框眼镜,手里捏着一份1933年2月的《申报》合订本,指着其中一页“铁路货运调查”专栏说:“小林,你是北平来的学生,文字功底好,这个专栏交给你。最近上海的铁路货运乱得很,日商借着‘中日合办’的幌子,把本该运到华北抗日前线的钢轨,偷偷倒卖进黑市,每吨溢价30银元,比市面上贵出近一倍。你去查查,不用太深入,保命要紧——上个月有个记者查这事,至今没找到人。”
林雁点头,把选题单折好放进包里。她注意到主编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邵飘萍先生的照片,旁边写着“新闻救国,勿忘初心”——和父亲书房里的字一模一样。走出办公室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报社角落,一个穿深灰色短褂的男人正盯着她,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却半天没翻一页,袖口露出的半截衬里上,隐约有樱花纹的影子——是日军特务,他们居然追到上海来了。
接下来的三天,林雁都在法租界与华界交界的“北火车站货运区”蹲点。这里是上海最大的铁路货运黑市,铁轨旁堆着成捆的钢轨,有的贴着“民用建材”的标签,却印着日军军火供应商的logo;搬运工们低着头干活,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会偷偷跟林雁说“这些钢轨是要运去东北的,给日本人修炮楼”。有天傍晚,她看到一个穿西装的日商,正跟一个中国商人讨价还价,手里的账本上写着“38kg/m钢轨,每吨120银元,溢价30银元”——和老主编说的一模一样,这些钱,足够买两百斤粮食,够一个普通家庭吃半年。
第西天一早,林雁带着相机,想去苏州河码头采访——那里是走私钢轨的主要转运点,地下交通员传信说“今天有批钢轨要从水路运走,可拍到关键证据”。她特意戴了顶宽檐帽,把脸遮了大半,又穿了件男式的短褂,假装是码头的记账员。刚走到码头的栈桥边,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那位小姐,等一下!”
林雁心里一紧,加快脚步想走,却被两个男人拦住——正是在报社盯梢的特务,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张通缉令,上面印着她的照片,只是名字被划掉了,改成了“北平逃犯”。“你就是林雁吧?”特务冷笑,伸手就要抓她的胳膊,“跟我们走一趟,你爹的账,该跟你算了。”
林雁往后退,脚下却被栈桥的木板绊了一下,险些掉进浑浊的苏州河。河水泛着黑绿色的泡沫,远处的货轮鸣着笛,却没人过来帮忙——码头的巡捕是法租界的,不管华界的事;搬运工们怕被特务报复,只能远远看着。一个特务抓住林雁的手腕,另一个则伸手去抢她的包,想找出手稿和相机:“听说你爹藏了铁路机密,都在你身上吧?”
林雁挣扎着,包带被扯断,相机掉在地上,镜头摔碎了。她死死攥着怀里的路徽,指甲嵌进掌心——不能被抓走,父亲的手稿还没完成,沈砚青还在等她,她不能就这么完了。作者“蛋壳侠TT”推荐阅读《纸鹤与铁轨》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就在这时,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你们干什么?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林雁抬头,看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扛着扁担跑过来,身上的搬运工装沾着煤屑,肌肉结实得能撑起紧绷的布料。他一把推开抓着林雁的特务,把林雁护在身后,用上海话骂道:“侬脑子坏特了?晓得伊是谁伐?是我远房侄女,来码头找我,侬敢动她试试!”
是老周,地下交通员!林雁心里一松,顺着老周的话喊:“周叔,他们要抢我的东西!”老周从扁担上卸下两个麻袋,重重地摔在地上,里面的铁件发出“哐当”的响声,震得特务往后退了一步。“我看侬是活腻了,”老周瞪着特务,伸手摸了摸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短刀,“码头的兄弟都看着呢,侬再不走,我就喊巡捕了,虽说巡捕不管事,但‘日商特务在法租界闹事’,这话传到领事耳朵里,侬吃不了兜着走!”
特务对视一眼,显然怕把事情闹大,又看了看周围围过来的几个搬运工(都是老周的人),狠狠瞪了林雁一眼,骂了句“下次再让我们碰到你”,就匆匆走了。老周等特务走远,才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的包,递给林雁:“林小姐,没事吧?这些特务跟了您好几天了,还好今天赶上了。”
林雁摇摇头,接过包,发现里面的手稿还在,只是相机坏了。老周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封面是黑色的硬壳,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铁路信号旗图案:“这是加密笔记本,用的是铁路信号代码,‘红灯’代表危险,‘绿灯’代表安全,‘道岔’代表接头地点,‘鸣笛’代表紧急撤离。以后采访到的线索,就用这个记,就算被特务搜到,他们也看不懂。”
他翻开笔记本,指着第一页的代码表:“比如你今天看到的走私钢轨,就记‘38kg/m,红,120’,‘红’代表是日军走私的危险物资,‘120’是每吨价格。查清这些走私线索,就是守住铁路主权——日军把钢轨运去修炮楼、修军用铁路,就是想掐住咱们的命脉,咱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林雁接过笔记本,指尖抚过粗糙的纸页,突然想起沈砚青——他现在在沪杭线改造道岔,会不会也遇到走私的事?她抬头问老周:“周叔,你知道沪杭线道岔改造的工程师吗?好像叫沈砚青……”
老周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知道,是北平来的工程师,很有本事,不过最近日军也在盯着他——他们想让沈工帮着改造军用道岔,沈工没答应。林小姐,你认识他?”
林雁点头,又赶紧摇头:“我……我在北平听过他的名字,觉得他是个好人。”她不敢说太多,怕暴露身份,更怕连累沈砚青。老周看了她一眼,没多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心点,在上海,到处都是眼睛。明天我会给你送新的相机,继续查货运黑市,有情况随时用代码联系。”
夕阳西下,苏州河的水面泛着金色的光,却照不透水下的浑浊。林雁拿着加密笔记本,沿着码头往法租界走,怀里的路徽硌得她心口发烫。她想起父亲的手稿,想起沈砚青的约定,想起老周说的“守住路权”——在北平,她是被保护的女儿;在上海,她要做能战斗的记者,用这支笔,用这个笔记本,和日军特务斗到底。
走到法租界的路口时,她看到墙上贴着一张新的海报,上面写着“沪杭线道岔改造工程即将启动,特邀留洋工程师沈砚青主持”。海报上的沈砚青穿着铁路制服,眼神坚定,和她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林雁停下脚步,看了很久,首到巡捕过来驱赶,才匆匆离开。
回到租住的小阁楼,林雁翻开加密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绿,38kg/m,红,120”,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纸鹤——那是她和沈砚青的约定,也是她的希望。窗外的船笛声再次响起,林雁握紧了怀里的路徽,心里默念:“沈砚青,我在上海,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报社角落里的特务,正对着她的背影,在电报机上敲下一行字:“目标接触不明搬运工,持有可疑笔记本,需进一步监视,疑与沪杭线工程师有关联。”一场围绕着走私钢轨、道岔改造和身份误解的风暴,正在上海的租界与华界之间,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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