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回府,像块巨石砸进侯府这潭深水里,溅起层层涟漪。那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三小姐的院子”,没明着驳王氏的面子,却像道无形的护身符,给顾云昭和病重的柳姨娘,圈出了一方暂时安全的天地。
连日来,院门口那些探头探脑的身影少了,连送来的饭食也变了样——不再是清汤寡水,多了几样像样的菜。春桃脸上终于有了笑,收拾碗筷时脚步都轻快了:“小姐,您是没瞧见,周嬷嬷那边的人,现在见了我们都绕着走呢!”
顾云昭坐在窗边,指尖轻轻蹭过粗糙的窗棂,目光却静得像水,半分得意也没有:“树欲静而风不止。祖母的庇护只是暂时的,王氏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会甘心?她现在不动,怕是在憋更大的招数。”
她从没天真到以为,靠祖母一时的公道,就能彻底改变她们母女在府里的处境。深宅里的争斗,从来都是悄无声息地杀人。这暂时的安宁,该用来攒力气才对。
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春桃表兄带回的消息——沈拓己经进京了。那个前世把她推下高楼的男人,今生竟这么早出现,是巧合,还是命运的轨迹己经偏了?紧迫感像藤蔓,紧紧缠住她。
她必须快些,在王氏和沈拓的风暴来之前,有能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而这一切的根基,是钱,是不依靠侯府的人脉和耳目。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的旧箱笼上——里面藏着那瓶用院里残梅和草药试做的梅花香露。清澈的液体在素白瓷瓶里晃着,飘出清冽的香气。这,或许就是她破局的第一步。
午后,顾云昭叫来了春桃,神色严肃:“你表兄那边,靠谱吗?”
春桃立刻收了笑,认真点头:“小姐放心,表兄机灵,嘴也严。他说认识个张货郎,常给后巷那些高门的管家嬷嬷送稀罕物,最可靠不过。”
“好。”顾云昭从怀里掏出那只小瓷瓶,递到春桃手里,“把这瓶香露给你表兄,让他拿给张货郎看看。别说是我们的,就问这样的货,能不能找到识货的买家,能卖多少钱。”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锐光:“记住,宁可不成,也不能露半点我们的痕迹。有人问起,就说是南边来的新奇玩意儿。”
春桃攥紧瓷瓶,感受到小姐话里的分量,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一定办妥当!”
春桃走后,顾云昭坐到旧书案前,铺开草纸。这瓶香露不能只零散着卖,成不了气候,还容易被仿、被陷害。她得给它造个独特的“招牌”,让人没法轻易复制。
她蘸了清水,在纸上画起来——不再是简单的图样,而是清晰的脉络:原料从哪来、怎么做、怎么包装、卖给谁、走什么渠道……她把前世打理商业帝国的法子,一点点揉进这小小的香露生意里。
她清楚,在这等级森严的世道,好东西得有“身份”和“故事”,才能登得上台面,卖上价钱。是说前朝宫廷的秘方?还是海外仙山的珍物?故事得好听,还得经得起查。
正琢磨着,院外传来响动。顾云昭立刻把纸收起来,换上那副怯懦的模样。
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秋纹,手里捧着个小包裹:“三小姐,老太太惦记柳姨娘的身子,让奴婢送些血燕和灵芝来,给姨娘补补。”秋纹的语气很恭敬,不像以前那些仆妇那样眼高于顶。
顾云昭赶紧起身,一脸受宠若惊地接过:“多谢秋纹姐姐跑一趟,替我谢过祖母。”她让春桃拿了几个铜钱打赏,秋纹推了推,还是收下了,笑容也真了些。
“老太太还说,让您有空多去福寿院坐坐,陪她说说话。”秋纹传完话,就退下了。
看着桌上的滋补品,顾云昭心里门儿清。祖母的赏赐,是关心,也是态度——在侯府里,她顾云昭现在有福寿院护着。这份庇护,得好好用起来。
她仔细检查了血燕和灵芝,确认没问题,才吩咐春桃:“收好,慢慢给姨娘用。”先让生母好起来,她才能没顾虑地谋划以后。
两日后,春桃回来了,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她关好门,凑到顾云昭耳边,声音都在颤:“小姐,成了!”
顾云昭心头一跳,面上却没动声色:“慢慢说。”
“表兄说,张货郎见了香露,惊得不行!说这香气清雅,比市面上的香粉好太多。他拿给尚书府的管家嬷嬷闻了闻,那嬷嬷当场就问是哪家的新品,愿意出五两银子买这一小瓶!”春桃伸出五个手指,眼睛亮得很,“张货郎还说,要是能定做,或者有更特别的香味,价钱还能翻几番!他还问,能不能稳定供货!”
五两银子!对侯府小姐不算什么,可对眼下没钱的顾云昭来说,是巨款,更是她的本事被认可的证明。更重要的是“稳定供货”——这意味着能长久做下去。
顾云昭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但越这时候,越得冷静。
“跟你表兄说,”她想了想,低声道,“可以供货,但不能多,物以稀为贵,每次最多三瓶,香味我会调。赚的钱,我们和张货郎西六分,他六,我们西。但必须让他保证,绝不能露来源,有人查,得有一套说不通的话。”
她要让这香露,以神秘又高端的样子,悄悄钻进京城最顶级的圈子里。越神秘,越让人想探;越稀缺,越值钱。
“奴婢记下了!”春桃点头,又有些担心,“小姐,这香露会不会太打眼了?”
“要的就是打眼。”顾云昭唇角勾出冷意,“但不是现在。我们没能力自保前,这‘眼’得让别人替我们扛。”她得找个合适的“幌子”——既能抬香露的格调,又能暂时挡掉明枪暗箭的合作伙伴。这个人选,得好好挑。
正想着,窗外传来喧哗,像是从顾雨晴的“锦绣阁”那边来的。隐约能听到丫鬟们说:“二小姐得了珍宝阁的东海珍珠头面,夫人特意买给她戴去赏花宴的!”
顾云昭冷笑。王氏这是在用银子给顾雨晴撑场面,挽回上次在祖母面前丢的脸。赏花宴……她记得,过阵子有场王妃办的赏花宴,京里的贵女都会去,说是赏花,其实是各家显摆女儿、相看婚事的场合。
前世,顾雨晴就是在那场宴上,靠光鲜的打扮和装出来的天真,博了不少关注,也为后来勾上沈拓铺了路。
这一世……顾云昭的目光又落回那瓶香露上。那场赏花宴,或许不只是顾雨晴的舞台,也能让她这“无名香露”露个脸。她当然不会去,那是自投罗网。但她能让这香气,先在那些贵妇圈里,留下个难忘的印象。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里慢慢成型。有风险,但值得试。
夜色裹住了侯府,各院的灯亮起来,勾勒出亭台楼阁的影子,看着宁静,底下却藏着不知多少暗流。
顾云昭站在窗前,望着锦绣阁方向那片格外亮的灯火,仿佛能听到那里的笑声,还有王氏对顾雨晴的叮嘱。而她这小院,依旧冷清,只有柳姨娘偶尔的咳嗽声,和春桃煎药的窸窣声。
一明一暗,一热一冷,对比得刺眼。
但顾云昭心里,半点自怜都没有。她攥着那只装香露的瓷瓶,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这小小的瓶子里,装的不只是香露,还有她赚钱自立的希望,更是她向命运、向仇人反击的第一声号角。
前路还长,危险也多。王氏的报复、顾雨晴的嫉妒、沈拓的出现……都像悬在头顶的剑。祖母的庇护不会永远在,她得在这口气里,尽快织好自己的网。
她想起白天秋纹送来的补品,想起祖母说的“多来坐坐”。福寿院,或许不只是庇护所,还能是她打听消息、借力气的地方。明天,该去给祖母请安了。
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没有十五岁庶女的怯懦,只有经了生死、看透人心的冷静和决绝。
风,吹起来了。这瓶要悄悄流进京城的香露,又会搅起怎样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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