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余波在两人小心翼翼的共处中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日常化的默契。陆延对苏昕生理数据的过度敏感有所缓解,但他对苏昕存在的依赖,却在无声无息中,渗透到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这种依赖,不再是基于恐惧的掌控,而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近乎本能的靠近。
陆延的公寓,这个曾经冰冷如精密仪器舱的空间,因为苏昕的频繁出现,正发生着缓慢而坚定的变化。这种变化不再是陆延单方面的“硬件升级”,而是开始带有苏昕的个人印记,逐渐演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共享空间”。
苏昕的书开始在书架上占据一席之地,与陆延那些厚重如砖的经济学著作和科技期刊并列,形成一种奇特的和谐。她偏爱的那款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香薰,成了客厅里固定的气息。厨房的冰箱里,开始出现她喜欢的酸奶和水果。甚至浴室里,也并排放置着两套风格迥异的洗漱用品——一套是陆延惯用的、包装简洁到近乎冷酷的男士系列,另一套则是苏昕带来的、带着柔和植物香气的瓶瓶罐罐。
陆延对这些变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苏昕能感觉到他的默许,甚至是……一种不易察觉的接纳。有时,他会拿起她放在茶几上的散文集随意翻看几页,眉头微蹙,似乎不理解其中感性的描述,却又会多看几眼;有时,他会“恰好”在她需要的时候,将她常用的那款润肤乳递给她,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己熟悉它的位置。
更让苏昕感到触动的是,陆延开始在一些极其细微的、非理性的行为上,表现出对她的依赖。
一个周末的午后,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苏昕窝在沙发上看书,陆延则在书房处理邮件。室内一片安静,只有雨声和偶尔翻书的沙沙声。不知过了多久,苏昕抬起头,发现陆延不知何时己经离开了书房,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雨幕。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罕见的……孤寂感。
苏昕没有打扰他,只是继续看着书。过了一会儿,陆延转过身,走到沙发边,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她面前,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说:“有点吵。”
苏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雨声。陆延对环境的安静度要求极高,以往这种持续的雨声,他通常会戴上降噪耳机。但此刻,他似乎并不想用物理手段隔绝噪音。
苏昕放下书,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下来休息会儿?”
陆延犹豫了一下,在她身边坐下,但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拿起平板或文件,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前方。苏昕能“看到”,他周身的情绪场,那片纯白底色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代表“心神不宁”的浅灰色薄雾。他似乎并不是真的觉得雨声吵,而是……某种难以名状的低落情绪,让他无法专注于工作。
苏昕没有追问,只是重新拿起书,轻声说:“我读一段给你听?”
陆延没有反对,只是微微侧过头,表示他在听。
苏昕选了一段文字优美、意境宁静的散文,用平缓的语调读了起来。她的声音柔和,与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陆延起初还有些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闭上眼睛,头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苏昕读着读着,发现陆延似乎睡着了。她放下书,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卸下了平日里的冷硬和戒备,他的脸庞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商业帝王,更像一个……需要休息的、普通的男人。
她轻轻拿起一旁的薄毯,盖在他身上。陆延在睡梦中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醒来,反而像是找到了更舒适的位置,睡得更沉了。
苏昕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他正在学习依赖她,用他笨拙而沉默的方式。这种依赖,不是索取,而是一种信任的交付。他允许自己在她面前,展现出疲惫和脆弱的一面,允许她的存在成为他休憩的港湾。
雨渐渐停了,夕阳的金光透过云层洒进室内。陆延醒来时,发现苏昕正靠在沙发另一头,安静地看着书,夕阳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他身上盖着毯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和书页的墨香。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清明,但那份冷硬似乎被午后的宁静冲淡了些许。
“醒了?”苏昕放下书,微笑着看他。
“嗯。”陆延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说:“饿了。”
这句话,不像询问,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他回到了日常状态,并且……需要她。
苏昕笑了:“厨房有食材,简单做点?”
陆延点点头。
两人一起走进厨房。苏昕负责洗菜切菜,陆延则站在一旁,看着她忙碌。他不会做饭,但他会在她需要时,递上调料瓶,或者打开抽油烟机。这种简单的协作,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吃饭时,窗外华灯初上。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用餐。没有过多的交谈,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馨在流淌。
饭后,陆延主动收拾了碗筷,放入洗碗机。这个小小的举动,让苏昕有些意外。他似乎在用行动,参与进这个“家”的日常运转。
晚上,苏昕准备回自己公寓。走到门口时,陆延忽然叫住她。
“明天,”他说,语气平淡,“早上有个会,我会早点出门。钥匙你留着,方便。”
他没有说“你来住”,而是说“钥匙你留着,方便”。这是一种更高级的邀请,将选择权交给她,却也将她更紧密地纳入了这个空间。
苏昕接过钥匙,指尖能感受到金属的微凉和其上属于他的气息。她点点头:“好。”
电梯门合上,苏昕握着那把钥匙,心中充满了平静的暖意。那个曾经只有黑白和秩序的世界,正在被她一点点地染上色彩和温度。而陆延,那个曾经孤独的国王,正在学习如何与另一个人分享他的王座,甚至……依赖她的陪伴。
这个“家”的雏形,不再只是陆延单方面构建的庇护所,而是由两人共同呼吸、共同存在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归属之地。沉默的依赖,正在筑就最坚实的感情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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