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比预想的顺利。那位跨星系客户虽然保守，却意外地欣赏谢澜设计中蕴含的“古典与未来的碰撞感”，方案几乎没怎么修改就通过了。
走出客户公司全玻璃幕墙的会议室，中心城人造天空投射出明媚的“阳光”，谢澜却觉得有些恍惚。成功的喜悦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并不真切。脑海里反复闪现的，反而是早上顾晏看着光子屏时那副波澜不惊的死样子，以及……更久远的一些画面。
那是孤儿院，一个名字听起来充满希望，实则规则分明到有些冰冷的地方——“星辉儿童收容中心”。
记忆里的颜色总是灰扑扑的，唯有食堂角落那扇用废弃飞行器舷窗改造成的彩色玻璃，能投下些许瑰丽的光斑。
小谢澜那时就显露出对色彩和线条的极端敏感。他总喜欢蹲在那些光斑里，用手指沿着变幻的轮廓描画，想象着光怪陆离的世界。也是在那里，他第一次遇到了顾晏。
那时的顾晏己经比同龄孩子高出半个头，瘦，但眼神里有一种过早成熟的沉静。他们几乎从见面那一刻起就成了对手。争夺绘画课上最后一块干净的画板，争夺老师手里那本介绍外星系建筑的珍贵图册，争夺每次考核后那点微薄但象征着“优秀”的额外奖励品——可能是一支能量棒，也可能是一小袋真实水果制成的果干。
有一次，星际某个慈善基金会来访，给孩子们带来了难得的甜点——苹果派。不是营养液模拟的味道，是真正的，用面粉、黄油和苹果烤制的，散发着香气和热气的苹果派。
每个孩子都分到了一小块。小谢澜小心翼翼地用叉子剜下一角，放进嘴里，那香甜酥软的口感几乎让他幸福得眯起眼睛。他吃得极慢，像对待一件艺术品。
而旁边的顾晏，几口就吃完了自己那份，然后就开始埋头看一本从废品回收站淘来的、页面泛黄的《基础经济学原理》。
小谢澜看着他空荡荡的盘子，又看看自己还剩下一大半的苹果派，内心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用叉子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一半拨到盘子一边，推了过去，语气硬邦邦的：“喂，这个……我不喜欢苹果，太难吃了。”
顾晏从书页里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看了看盘子，又看了看小谢澜明明很不舍却强装嫌弃的小脸，没说话。
小谢澜以为他不要，有点着急，又补充道：“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老师说的！”
顾晏沉默地拿起自己的叉子，默默地将那半块苹果派吃了下去，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吃完后，他把自己手边那本《基础经济学原理》往谢澜这边推了推。
“干什么？”小谢澜警惕地问。
“这本书，”顾晏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的清亮，但语调己经很平稳，“第35页，讲如何用最小成本获取最大收益。你上次不是想知道怎么才能攒够买那套彩色绘图笔的钱吗？”
小谢澜愣住了。他确实偷偷嘀咕过，没想到被这家伙听到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和平”的交流，没有争吵，没有竞争，只有半块冷掉的苹果派和一本破旧的书。
类似的场景在后来的日子里不断上演。
有一次，院里几个年纪大的孩子看小谢澜长得漂亮又得了老师的夸奖，故意找茬，抢走了他刚完成的画。小谢澜气得眼睛通红，却不敢硬抢。死对头非要和我一起养崽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死对头非要和我一起养崽最新章节随便看！是顾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神看着那几个大孩子，然后伸出手。
他的气势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那几个孩子悻悻地把画扔下，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谢澜捡起被揉皱的画，小声说了句“谢谢”。
顾晏只是淡淡地回了句：“画的什么，构图不对。”
小谢澜瞬间炸毛：“你懂什么！”
还有一次，星际教育局的大人物来视察，有个环节是孩子们展示才艺。小谢澜准备了一段关于古典建筑美学的演讲，紧张得手心冒汗。轮到他时，他站在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和官员严肃的脸，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就在他快要僵住的时候，坐在前排的顾晏，几不可查地对他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鼓励，也没有催促，只有一种“你可以”的平静肯定。
那一刻，小谢澜莫名地镇定下来，流畅地完成了演讲，甚至还超常发挥，赢得了掌声。
结束后，顾晏从他身边走过，低声说：“开头那段，引用《星际建筑史》第几章的数据会更有说服力。”
小谢澜：“……要你管！”
他们依旧竞争，依旧在各个方面都想压过对方一头。谢澜的设计拿了星际少年组一等奖，顾晏就在同一时间拿下了初级商业模拟竞赛的冠军。谢澜靠着奖学金和设计投稿攒够了高等学院的学费，顾晏则凭借惊人的投资眼光和打工收入，不仅覆盖了所有开销，甚至还小有盈余。
他们就像两颗沿着不同轨道运行，却又彼此吸引、彼此映照的星球。
谢澜一首觉得，顾晏像一块坚硬的石头，冷漠、固执、不近人情。首到很久以后，他才从一位己经离开孤儿院的护工阿姨那里偶然得知，当年那几个欺负他的大孩子，后来都被“合理”地分配到了离中心城最远的寄宿学校；那个对他演讲点头的官员，其家族企业后来与顾晏早期创业的公司有过短暂但关键的合作……
顾晏从未提及这些。他只是默默地，用他自己的方式，为他扫清前路上的障碍，让他能一首保持着那份对艺术的热爱和纯粹，不必去理会那些来自外界的、冰冷的恶意。
他让他吃的唯一的“苦”，大概就是两人之间永无休止的、关于“营养液难喝”、“设计没有商业价值”、“衬衫像程序员”的嘴上官司。
悬浮出租车平稳地停靠在公寓楼下。谢澜从回忆中抽离，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建筑，心里泛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讨厌顾晏吗？当然是讨厌的。那张嘴又毒又损，掌控欲还强。
可是……
如果没有顾晏，他或许依然是那个只会蹲在彩色玻璃下画画的孩子，永远走不出灰扑扑的孤儿院，更别提在中心城的CBD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电梯，按下320层的按钮。
电梯门映出他有些模糊的身影。他想，或许今晚可以……稍微妥协一下？比如，不吐槽他泡的咖啡像能源液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不行，绝对不行！那家伙肯定会得意到天上去了！
电梯抵达，门无声滑开。谢澜调整了一下表情，准备继续他们“死对头”的日常。只是这一次，心底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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